诺恩先是跑回他房里换上舒适的睡衣,犹豫地看了下蓬软的小枕头,还是决定抱起它带去父亲房里。雷列房间的枕头太硬了,所以经常睡在父亲的臂弯里。他应该表现得成熟一点,起码得睡在自己的枕头上。十四岁的孩子边跑边嫌自己幼稚,却庆幸父亲对他不像对哥哥那般一板一眼。
雷列刚沐浴完,洗去身上的尘土和血腥。远看银色长发和诺恩的很像,但诺恩的头发在晨曦里是暖融融的金黄光泽,他的则是银白如霜,森冷使人望而生畏。老实说他不晓得为何诺恩从小就不怕他,就连伊耿后来也坦承,小时候挺怕雷列。
寒冷的水流浇不熄他心里的焦躁不安,水珠顺着发丝滚落结实壮硕的胸膛,雷列正擦着头发,诺恩就回来了,还手脚并用地扑上雷列只围了浴巾的腰背。他把活蹦乱跳的小孩抓上床,用棉被厚厚地包裹起来,戳了下诺恩的鼻尖。「怎么跑这么快,晚上别用跑的,很危险。你知道我会等你的。」诺恩把手放在额前,假装遵命地说:「好的,爸爸。明天不会了!」晶莹的碧蓝眼睛望着他,雷列在这一团棉被上亲了一下,说:「你先睡,爸爸刚洗完澡,别弄湿你的衣服,会着凉。」
他套上睡袍,走到隔壁相连的厢房。诺恩有些失望地看父亲走出去,他还想听到睡前故事的,伊耿说父亲这次领军的战役极富盛名,连远隔大洋的陆地都听闻了他们王国的胜绩。
既然打胜了,为何国王还要来风暴城呢?伊耿私下告诫过他,这次国王是来寻求父亲庇护的,虽然对外宣称游历探亲。诺恩越想越睡不着了,他站起来看向窗外,夜色中还看得见大厅摇曳的火光,以及太远而听不清的喧闹和歌声。
时隔多日,诺恩长高了,柔嫩的小脸未脱稚气,他肤色不像雷列的苍白,绽开笑靥的脸蛋好似玫瑰花瓣的丰软内里。蓝眼有如被金色阳光晒暖的海洋,盛满世上所有耀眼的色彩与温柔。那双澄净的大眼总是盯着自己转,眼睛的主人也爱着对他笑。他以前就注意到了,诺恩喜欢笑,也喜欢黏着自己。
他最小的孩子享受寒冬里的日光和火焰,会在青翠的草地上赤脚奔跑,踩过芬芳的绿意和潮湿的土壤。雨水能带给他乐曲的灵感,他在风扬起的落叶和霜雪中旋转,要不是被雷列抱进屋内,他能玩上更久。
大自然的礼赞融入诺恩的生命里,这让雷列觉得惊奇而欣慰。伊耿和诺恩都是得到神眷顾的孩子,伊耿性情谨慎,有着早熟的才智和健壮的体格,不论日后作为统治者或战士,雷列都能放心交托于长子。相对的,诺恩过去的几场大病,都让他们担忧不已,祈祷儿子和弟弟能撑过这一关。
雷列留在风暴城那些日子里,诺恩会拉着他去户外,在城堡前的空地散步,在郁郁苍苍的森林间穿梭,时常走累了却依然装作精力充沛,等雷列背他回家时,小孩早已在父亲背上睡着。伊耿告诉他,他不在家时诺恩常守在窗边,一望就是整个白天,彷佛对四季的幻化着了迷。
他曾问过诺恩为什么总是看窗外,是不是想去外面的世界?诺恩当时还在换牙,笑起来乳白的牙齿缺了一角,天真对他说:「这样父亲回家的话,我一定会看见的。」雷列隐然知道答案,亲耳听见幼小的孩子回答,仍是一阵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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