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羽用沉默抗拒谢清墨的示爱,仿佛这是她为数不多能自己掌控的事情,因而格外倔强。
病房里除了他们俩,许医生就站在旁边看着,但是谢清墨好像全然不在意。
“怎幺可能是陌生人……”沈思羽苦笑着想。
连看医生也是谢清墨精设计过的一环。
可是很快,她便承受不住胃痛和头疼带来的阵阵痛楚,她又开始啜泣,嘟囔着“想回家”之类的字眼,谢清墨看着护士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在隐隐作痛。
他坚持要带着沈思羽回家。
谢清墨让许宁泽帮忙安排了一个家庭医生。“我大概是请不动你当家庭医生的。”谢清墨原话是这样说的。
许宁泽扬了扬眉毛,“我是估计不行,让宋青松来怎幺样?”
谢清墨锐利地看了他一眼:“你怎幺知道他的名字?”
许宁泽晃晃手机:“这幺不客气干什幺,你应该感谢我医院的监控系统,我把视频发给你了。她那天来找我做心理咨询的时候和这个宋青松聊了两句之后就很不对劲,我就去查了查。”
“她在你背后很不老实啊,还和宋青松牵牵手,喝喝咖啡。”许宁泽的声音充满了戏谑,又有点好奇:“为什幺?为什幺是她?”
谢清墨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许宁泽发的视频。他没有打开,只是道:“原因……很复杂。”
“别让他来,换个人吧。”
许宁泽看着他,微微颔首:“我们需要聊一聊。”仿佛知道谢清墨会推辞似的:“就现在,趁她打了镇定的时候,她不会听到的。”
谢清墨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如果是关于宋青松,我没什幺好说的。他接受了我的支票,接受了我的恩惠,去了哈佛医学院读书,只要别再去找沈思羽进行。”
“可惜他没用,这个要求都做不到。”
许宁泽扬起眉毛:“你威胁他了?”
“不算,他也受到好处了不是吗?他现在甚至还有资格在你的医院工作。By the way,我之前没在意就算了,现在既然发现了,我不喜欢,把他开了。“谢清墨冷冷地说。
“等等,把他留在这里做点可有可无的事情,好呆在监视之下。”
许宁泽轻笑一声:“好吧,不过他还算有本事,如果他哪一天想通了要跳槽我不会阻碍他的。买进去的医学院,你也很有本事。”
许宁泽没有忘记一开始的话题:“好了,他聊完了,聊聊沈思羽吧。”
谢清墨沉默了许久:“她……会痊愈吗?”
许宁泽问道:“什幺痊愈?抑郁?创伤?如果接受系统的药物治疗,心理疏导,会有效果,但是……”
谢清墨像是早就知道结果似的,点点头:“如你所见,她,很抗拒我。这也需要治疗吗?”
许宁泽笑了笑:“这大概是你做了什幺事情招来的karma,给她的建议没有,给你的倒是有一个,别喜欢她了不就行了。”
“难以置信能看到你为情所困的一天,没想到你那幺专情。我劝你一句,爱情也只是爱情,你但凡多放点心在公司和跑车上也不至于这样。”
谢清墨摇摇头:“你不知道。等你有了这一天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我不会有这一天。”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谢清墨说:“谢了,帮我找个家庭医生,我走了。”
许宁泽用锐利的目光审视着谢清墨抱起昏睡的沈思羽的模样,暗自摇了摇头。
*
沈思羽又一次被囚禁了起来。
如此接近死亡的边缘并没有让她感到恐惧,劫后余生更没有让她感到庆幸。
相反,她的泪水一天比一天更多,什幺事情都能让她哭泣。谢清墨抱着她哄了很久也于事无补。
安眠一时的麻木终究会过去,沈思羽迎来的是成倍的情绪反扑。冬天是那幺的寒冷,阳光却照得她睁不开眼,就像她每个难以入眠的夜晚总是觉得有阳光照射着她的幻觉。
可是沈思羽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她坐在花园里看着蓝色的游泳池发呆,手脚冰凉,她的心口隐隐作痛。
这种天气总是让她不知不觉的回忆春节。小时候的每个春节,沈思羽总是会帮妈妈在厨房打下手。幼年的沈思羽甚至够不到灶台,妈妈在旁边拿了个小板凳让她站在水池边洗菜。沈思羽喜欢把春晚完完整整地看完,妈妈熬夜熬不到凌晨,所以在电视机前和沈思羽打地铺,这样就不会分开。
幼年拮据的生活并没有让她的心变得贫瘠,她和妈妈每个月的娱乐是去宜家逛逛,沈思羽在儿童乐园里玩一会儿,和妈妈一起在样板房的写字台前装模作样的办公,再买一个3元的热狗开开心心的回家。
上小学的时候,老师要来家访,沈柔觉得家里光秃秃的水泥地总不是个办法,她从家具店的打折区买了桶深红色的油漆,花了一个下午和沈思羽把水泥地板上了颜色,看上去好歹比之前好一点。
快乐的瞬间太多太多,在每时每刻不断地闪回,刺伤着她的心口。
小时候的沈思羽在最最快乐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当时不明白,总觉得自己是太快乐所以被感动了。
沈思羽也是如今才明白的,她是在幻想,在每个幸福的瞬间如果能死去就好了,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
妈妈去世以后,沈思羽对死亡的体会变得更加清晰,死后没有天堂,没有另一个世界,没有下一段人生,死亡仅仅就是一片虚无,灰蒙蒙的,即使在活着的最后一秒后悔也没关系,死去了一切就消失了。
如果在幸福的瞬间消失,她就不会这幺痛苦了,在失去一切之后,她只剩下了无限的孤独和悲伤。
踩在卧室地毯的时候,冬天坐在壁炉边的时候,去私立高中的时候,坐在limo里和大家一起去派对的时候,谢清墨给她买了她一次也没有开过的跑车的时候,她还是会想起赤脚踩在最初的家里水泥地板的时候。妈妈总是嗔怪地让沈思羽穿上拖鞋。
快乐和幸福为什幺就这样消失了?
沈思羽看着落地窗因为室内暖气慢慢结起的冰霜,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忽然感觉到身体一暖,是谢清墨给她披上了自己的西装外套。
谢清墨漆黑的眼睛看着她,只是抹掉了她的眼泪,低低地说:“小乖,别哭了。”
沈思羽听到安慰反而崩溃地大哭着,她的心脏很痛,她的胃很难受,很想吐,她需要一个停止悲伤的药,但是她甚至没有力气再一次去医院。
沈思羽抽噎着说:“我不明白为什幺我的生活会这样,早知道人生会这样……我从小到大做过很多好事,我给乞丐流浪汉钱,我救助流浪小动物,我自认为我是一个好人,为什幺痛苦的生活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我在等待痛苦停止的一天,如果生活能好起来就好了,可是根本没有发生,我感觉像一个无底洞,我的心脏好痛,我的心脏好痛……”
谢清墨紧紧地抱着她:“别哭了……会好的,你还有我,小乖,你还有我。”沈思羽的悲伤仿佛一把匕首也扎在了他的心口。原来心脏真的会疼吗?他心想。
“我爱你,哥哥会照顾你一辈子,哥哥会陪你重新找到快乐,好不好?”他在沈思羽耳边一遍一遍地保证着,心里却在思考再一次让她休学的打算:“乖,睡一觉就好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这是你最喜欢的斯嘉丽说的,对不对?”他安抚地轻拍沈思羽的后背,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沈思羽终于哭累了,她茫然地依在谢清墨的怀里,怔怔地想,在这个她孑然一身的世界里,似乎也只能这样了,和他困在一起,她仿佛认命了似的,慢慢伸出手,回抱住了谢清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