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日的面具

清晨五点半,手机闹钟在枕边震动,发出沉闷的嗡嗡声,像一只困在棉絮里的蜜蜂。林晚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没有赖床的余地,也没有刚从睡眠中醒来的朦胧感。她的清醒带着一种钝痛,从太阳穴开始,蔓延到后脑勺,仿佛昨夜那几滴无声的眼泪不是蒸发掉了,而是凝结成了固态的铅块,沉沉地压在头颅里。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没开灯。陈默在客厅沙发上维持着昨晚的姿势,鼾声依然粗粝,只是间隔拉长了些,偶尔夹杂着几声含糊的梦呓。空气里的酒臭味经过一夜发酵,变得更为浑浊滞重。

她快速洗漱,用冷水拍脸时,指尖触到眼底那片皮肤,细腻之下是难以掩饰的浮肿和青黑。镜子里的脸比昨晚更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她拉开洗漱台下方的抽屉,里面杂七杂八堆着些过期或廉价的化妆品。她极少用,但在今天,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一支几乎见底的BB霜和一管颜色暗淡的口红。

手指蘸取少量膏体,在脸颊、额头、鼻梁上点开,然后用指尖一点点晕染均匀。遮盖的效果有限,那些疲惫的痕迹如同水底的暗礁,稍一动作便会浮现,但至少让脸色看上去不再那幺死气沉沉。口红是豆沙色的,涂上后唇瓣有了些微润泽,掩盖了干裂,也让她整个人的气色被强行提亮了一丝。最后,她用梳子沾水,将睡了一夜有些乱翘的发丝尽力抚平,在脑后扎成一个低马尾,露出光洁但缺乏血色的脖颈。

做完这一切,她退后半步,审视镜中的自己。一张看似得体、温和、能投入工作的脸。眼底的疲惫被巧妙地弱化,唇角甚至能抿出一丝习惯性的、准备迎接外界的弧度。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张面孔之下,是空荡荡的胃部因为饥饿而泛起的轻微灼烧感,是站了整夜的小腿肌肉仍在隐隐酸痛,是胸腔里那颗心,跳动得沉重而缓慢,仿佛每一下都需要额外耗费力气。

这就是她的“白日的面具”。必须戴上,严丝合缝。

她换上一套洗得有些发旧但熨烫平整的米白色通勤衬衫,下身是深灰色及膝半身裙。料子普通,剪裁基础,是她衣柜里最不容易出错的选择。拎起那个用了好几年的通勤包,里面装着工作证、笔记本、一个廉价的保温杯,还有昨晚便利店结的那点微薄薪水。

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陈默翻了个身,脸埋在沙发靠背里。晨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吝啬地投下一线微光,恰好落在他凌乱油腻的头发和敞开的领口上,勾勒出一种颓败的轮廓。她轻轻带上门,将那令人窒息的空气和沉重的鼾声锁在身后。

早高峰的地铁像一头庞大而焦虑的怪兽,吞吐着无数面无表情、步履匆匆的人。林晚被裹挟在拥挤的人流里,身体随着车厢的晃动而轻微摇摆。周围是混杂的气味:廉价早餐包子味、汗味、香水味、地铁自身特有的铁锈和机油味。她抓紧头顶的扶手,闭上眼睛,试图在轰鸣声中为自己争取几分钟虚假的安宁。但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盘算:今天的工资到账后,要先还哪一笔最小额度的利息,晚上便利店的排班是几点到几点,冰箱里好像还剩点食材,够不够应付陈默醒来后可能的饥饿……

“前方到站,金融街站,请准备下车的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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