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画布上的阴影

最后一笔猩红混合着赭石的颜料,被用力甩在画布左上方那片混沌的黑暗里。不是用画笔,是用一把旧画刀,刀锋刮过粗糙的亚麻布面,发出一种类似撕裂皮革的、令人牙酸的轻响。颜料粘稠厚重,像一块半凝固的血痂,又像黑暗中猛然睁开的一只愤怒而痛苦的眼睛。

陆雨霏握着画刀的手停在半空,微微颤抖。手臂因为长时间的擡起和用力而酸麻僵硬,指尖冰冷,被松节油和颜料染得斑驳不堪。她盯着那最后的一笔,呼吸又浅又急,胸口起伏着,仿佛刚刚不是完成了一幅画,而是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搏斗。

画室里光线昏暗。午后偏西的阳光被厚重的墨绿色绒布窗帘过滤了大半,只剩下几缕倔强的光柱,从窗帘缝隙中挤进来,斜斜地切割开空气中漂浮的无数尘埃和更微小的油画分子。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气味:亚麻籽油的腻香、松节油刺鼻的清澈、各种颜料矿物粉末的土腥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少女的汗水与焦虑混合的味道。

画架上的作品完成了。它有一个名字,用铅笔草草写在画布背面:《困兽》。

画面上,占据主体的是一个扭曲的、介于人形与抽象形体之间的生物。它没有明确的五官,只有用粗粝的笔触和刮刀痕迹堆叠出的、仿佛在无声呐喊的头部轮廓。身体被描绘成无数纠缠的、痉挛的线条,像是肌肉,又像是捆绑的绳索,用深褐、熟赭、和一种沉闷的普鲁士蓝交织而成。背景是浓郁的、化不开的黑暗,但在黑暗深处,又用更深的颜色勾勒出类似笼栏杆的阴影,纵横交错,将中心的生物牢牢囚禁。而陆雨霏最后甩上去的那一笔猩红,像伤口,像挣脱时溅出的血,也像黑暗中唯一灼热的、痛苦的焦点。

她站了许久,直到手臂的颤抖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从骨髓里渗出来的疲惫和……空虚。完成了。那股驱使她近乎疯狂地画了三天、几乎不吃不睡的力量,随着最后一笔的落下,突然抽离了。留下的只有这幅画,和看着这幅画的她自己。她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

画室门被轻轻敲响。

陆雨霏一惊,像受惊的小动物般猛地转过身,画刀差点脱手。门外传来一个沉稳的、略带沙哑的男声:“雨霏?是我。可以进来吗?”

是秦墨。她的油画导师。

“……请进。”她声音干涩,迅速将画刀扔进旁边脏污的调色油罐里,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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