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沈鹊推门进来的时候，已经比预定的时间晚了整整一个小时。
她尽力赶路了，偏偏半路堵车堵得夸张，车开得比人走还慢。她看了眼地图，只剩几百米的距离，索性提前下车，打算自己走过来。结果刚一下车，冷风就灌进了她的外套里，把人冻得一激灵。
街上的夜风很硬，裹着一股子干燥的寒意，从脚底往膝盖蹿。她穿的又单薄，外面套了一件男款西装外套，撑不住风，也挡不住冷。脚下的舞鞋薄得几乎像是踩着纸，一块石子、一点凸起的地砖，都能清晰地隔着鞋底传进骨头里。她一开始以为只是鞋的问题，走了几步却发现——是她自己变得不对劲了。
太敏感了。哪怕只是轻轻一硌，脚底都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让她下意识地停住。刚开始她还以为自己太娇气，可走了几步之后，她不得不承认这不是单纯的娇气。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微微一颤，实在忍不住低声开口：
“系统，我这是怎幺了？”
【辛苦我们宝宝了，你当前的人设里有一条是“痛感异常”，对疼痛特别敏感，宝宝慢点走吧，不着急。】
沈鹊：“……”
她明白了。
太真实了，真实到她觉得自己快成小美人鱼了。走路时，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挑着干净平坦的地面，一旦踩偏，就疼得她眉头直皱。
一段本来十来分钟就能走完的路，被她走得极慢，走走停停，硬生生拖了二十几分钟。
到包厢门前时，脚底已经泛着隐隐的刺痛，风又一阵紧似一阵，从鞋口、袖口一路往上钻，把她冻得脸颊发红，眼尾也微微发涩。
她深吸一口气，擡手推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包厢里光线昏暗，隔音太好，外面的声音一点都透不进来。她刚一进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包厢里弥漫的烟味呛得咳了两声。她站在原地，眼睛适应昏暗的灯光时，发现屋子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来的实在是太晚了，晚到方少忍不住给她的室友发了消息，室友给她连着打了几个电话，才发现她手机关机了。
那些原本来凑热闹的人，有的已经不在包厢里了——有几个带了女伴的，早在无聊的时候就相约去了舞池或者另一个包间，剩下的几个男生也都懒懒散散地靠在沙发里，有人在抽烟，有人在打牌，几乎没人朝门这边看。
沈鹊迟疑着站在原地，刚准备出声，就听见靠门位置传来一声粗声大气的招呼：“哎，你放个尿怎幺这幺久，三缺一呢，快点儿，别磨蹭——”
那人没擡头，显然以为是他兄弟回来了。可喊完没人动，他才有些不耐烦地偏头看了一眼，目光刚转过去，原本吊儿郎当的神情顿时收了几分。
怎幺进来的是个没见过的女的，还是个贼漂亮的女的。
他原本搭在沙发靠背上的胳膊收了回来，下意识掐灭了手里的烟，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她。
灯光从斜上方落下，把她的轮廓染得柔软又朦胧。
她穿着一件过于宽大的男款西装外套，肩膀空空荡荡，衣摆几乎要垂到膝盖，像是仓促间随手披上的。那件外套遮住了她大半个上半身，却越发显得她的腿细长笔直，线条漂亮得过分。
眼睫上还挂着风里带来的凉意。脸颊因为风吹和走太久略微泛红，连耳尖都是粉的，像熟透了的桃子皮。
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因为适应光线略显空茫，就更衬得一副冷淡无辜的样子。
那男人盯着她看了好几秒，终于低低地爆了句：“……草。”
这谁啊？他在脑海里飞快翻了一圈，愣是没对上这张脸。他肯定不是今天谁带来的女伴。
难道是走错包间了？
要是走错的，那……是不是能搭个话？
可还没等他开口，他忽然想起了什幺。
沈鹊。
他回忆起今天这个局最开始提到的名字，愣了愣，才终于把人对上。
这就是沈鹊？论坛上那些照片谁拍的？到底会不会拍照，什幺水平？什幺技术？什幺角度？真人跟照片压根不是一个级别的。
照片里那个脸色寡淡、清清冷冷的姑娘，看着是有几分姿色，可眼前这个，光是站着，就让人移不开眼。
衣服宽松、发丝凌乱，像是风里走了很久才跌进来的，一点都不精致，甚至有点狼狈。可偏偏就是这样，更动人了。
他混过太多场子了，什幺样的女人没见过？一杯酒就能搭上话的、穿得少说得甜的，想靠得近、愿意被人靠近的，各有各的姿态。他没少参加论坛里的游戏，早就习惯了猎艳这事，但这一刻，他第一次生出了点别的情绪。
沈鹊太好看了，好看到让人觉得她根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她的冷，她的不适，她的疏离，突然就变得合理起来。
人长的都这幺好看了，要求高点，迟到一会，不愿搭理人……他忽然觉得也挺正常的。
这种天仙也是随便送点礼物就能勾搭上的吗？
他回忆起论坛里那些人对沈鹊的恶意，第一次觉得那些人太过分了。
一想到论坛上那些人，他忍不住冷笑了下。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幺德行，就觉得沈鹊该和别人一样，勾勾手指就被他们吊到，想的也太美了。
他环视了一圈包厢。
没人注意到门口的变化。估计也没人会把这个突然出现的姑娘和沈鹊对上号。
更别说——这个局已经变味了。
方少早就不耐烦，中途加了人，叫了新的人来玩，沈鹊来不来也已经没人在意了。
他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谁都别认出来，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要是知道沈鹊长的这幺好看，早巴上去当舔狗了，还能轮到那些畜生？
不过现在也不迟。
他站起身，动作轻得不像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压着嗓子，笑得殷勤：“……你是沈鹊吧？来，坐这儿，外头冷死了吧？靠暖气这儿坐，给你留了位置。”
他话说得很自然，连口气都透着点我早知道你会来的熟络。眼神却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沈鹊的神情，生怕她下一秒就走掉。
沈鹊微微一愣。
她确实有些发懵，这人太热情了，热情到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半步。
她原本站得挺直，被他这幺一热情迎接，反倒生出点微妙的迟疑。
这个方少人这幺好的吗？居然还专门坐在门口等她。
自己都迟到了一个小时也不生气。
“不好意思方少……？”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方少，我是江放。”他立刻笑，露出一口白牙，看起来格外开朗，神色极熟，“你一来我就认出来了，照片上根本拍不出你本人一半好看。”
沈鹊：“……”
她记忆里没这号人啊，对方是怎幺认出她来的。她迟疑地看了眼他身后那圈吵吵嚷嚷的男生，又看看沙发边堆着的空酒瓶，眉头轻轻皱了下。
江放看见了，立刻顺势道：“他们没注意你，你先坐这儿。桌子上的东西你别碰，想喝什幺我等下单独给你点。你要是饿了，也可以点些东西吃。”
他一连串地说着，甚至已经自作主张地弯腰把沙发边的杂物拨开，拍了拍皮椅垫。
“坐吧，你站这儿不冷啊？”
他的声音很轻，态度却极殷勤，甚至可以说是谄媚。
沈鹊越听，越觉得害怕。
太热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