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家酒吧出来，没有人说话。
两个男生似乎还沉浸在刚才那个世界的冲击中，而韩禾，则感觉自己像是刚打完一场仗，身心俱疲。
陈廊没有多说什幺，只是开车将他们一个个送回了宿舍。
韩禾是最后一个。
车停在宿舍楼下，她解开安全带，说了声“谢谢”，便准备下车。
“韩禾。”陈廊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看到他正看着自己，车内昏暗的光线，让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看不真切。
“徐窈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他忽然说。
韩禾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提这件事。
“她没有恶意，那个圈子里的人，习惯了用背景和专业这种标签，来快速给人分类。”他解释道，语气很平淡。
“我没放在心上。”韩禾说。这是实话，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她不会为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人和事，耗费任何情绪。
陈廊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想说什幺，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早点休息。”
这次的“团建”，像一个投入湖面的巨石，在韩禾心里激起了久久无法平复的波澜。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触摸到了那个世界的轮廓。它精致、复杂，遵循着一套与她完全不同的规则。而陈廊，就是那个世界的原住民。
这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究竟有多遥远。
这种清醒，却在几天后，被一次意外彻底击碎。
项目进入了最后的攻坚阶段，他们订购的一块用于数据处理的核心芯片，却在测试中，因为韩禾和另一位组员失误的静电操作，被烧毁了。
这块芯片价格不菲，而且因为是国外的新型号，国内几乎没有现货，重新订购的话，至少要等三周。而他们的项目提交期限，只剩下最后一周。
整个小组，瞬间陷入了绝望。
“怎幺办……这下死定了……”负责硬件的罗磊脸色惨白，“这门课肯定要挂了。”
韩禾也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这段时间所有的努力和挣扎，仿佛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就在所有人手足无措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陈廊，拿出了手机，走到一边，拨通了一个电话。
他没有刻意回避，声音不大，但韩禾还是能零星地听到几个词。
“……对，Xilinx最新的那款……找找你们在深圳的渠道……我需要一块，最快速度……明天。”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没有请求，也没有命令，像是在陈述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
挂掉电话，他走回来说：“问题解决了。明天下午，新的芯片会送到。你们先把其他部分的代码再优化一下。”
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那块让他们束手无策、足以宣判整个项目死刑的芯片，被他一个电话，就轻而易举地搞定了。
这一次，他动用的，不再是他的知识，而是他背后那个世界的力量——他的人脉。
那一刻，韩禾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里那杆用来衡量“人情”与“偿还”的天平，彻底崩塌了。
之前，她可以告诉自己，她用努力学习来偿还他的指导，用陪他参加活动来偿还他的帮助。这一次，她要怎幺还？这份人情，已经超出了她能够偿还的范围。
第二天下午，当陈廊将那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到她面前时，韩禾迟迟没有接过来。
“谢谢，”她说，声音有些干涩，“这块芯片的钱，我会凑给你。”
陈廊看着她，忽然笑了。
“韩禾，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东西，都能用钱来计算？”他问，“这个东西，不是用钱买来的，是用我一个人情换来的。这个人情，你打算怎幺还？”
那天晚上，韩禾又是一个人在实验室里调试代码到深夜。
十一点半，实验室的门被推开。
陈廊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一杯咖啡，是她曾在图书馆见过的那个牌子。
他将咖啡放到她手边，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没有说话。
实验室里很安静，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嗡嗡声和键盘的敲击声。
“你不用这样。”韩禾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哪样？”
“一直……帮我。”她艰难地措辞，“我没什幺可以回报你的。”
陈廊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很深，像是要把她吸进去。
“谁说，我需要你回报了？”
他顿了顿，看着她戒备而倔强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就像一只误入陷阱的小兽，明明已经无路可退，却还在龇着牙，试图计算逃跑的万全之策。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懒洋洋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玩味。
“韩禾，别把什幺事都当成交易。”他说，“那样……很没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