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冬日的天色还灰蒙蒙的。
昨夜气温骤降,人行道边缘都结起一层薄霜。
谢嘉言黑色羽绒服的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深灰色的低领毛衣,浅咖色的围巾在颈间松垮地绕了两圈,尾端随着步伐晃动。
他左手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几乎是在奔跑,短促的呼吸在冷空气化作白雾,凝结又消散。
还差四分钟。
母亲谢盈的短信六分钟前就来了:“你最好别让我等太久。”
字里行间都是她特有的、毫不掩饰的不耐烦。谢嘉言可以想象她坐在那辆黑色奔驰里,精致表盘里的指针每过一秒,她嘴角下抿的弧度就更深一分。
谢嘉言脑子里乱糟糟的——转学材料、新学校、母亲不耐烦的催促……太多事情挤在一起,让他根本没注意正前方有人。
“砰!”
一声闷响,谢嘉言只觉得胸口一痛,对方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抱歉。”谢嘉言脱口而出,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他迅速捡起掉落的文件袋就走,甚至没看清撞到的人长什幺样。
“等等——”
一只手生生拽住了他围巾的尾端。
那力道不大,但很突然,围巾瞬间绷紧,柔软的织物猛然勒住了谢嘉言的脖颈。
“咳——!”他猝不及防被勒得咳了一声,有些恼怒地转过身,“你干什幺?”
语气里的不耐烦已经掩饰不住。
谢嘉言终于看清了撞到的人。
是个女孩,蓝色校服套在羽绒服外面,裹得像个盼盼小面包一样。此刻,她正仰着脸看向他,那是一张很干净的脸,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琥珀色的,在晨光中显得亮晶晶的,正专注地盯着他脖子上的围巾。
对方捏着他围巾的一角,手指轻轻摩挲着面料。
“那个……”女孩开口道,声音有些轻,在寒冷的空气里呵出一小团白雾。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睫毛垂下去又擡起来,视线在围巾和谢嘉言的脸之间游移:“请问你的围巾……是在哪里买的?”
谢嘉言完全怔住了。
他预想了很多可能的情况:被指责不长眼、被要求赔偿,甚至是被借机搭讪——在旧学校,不是没有女生用各种借口接近他。
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
围巾?哪里买的?
谢嘉言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脖颈处围巾被拉扯的感觉还在,但那轻微的窒息感此刻被荒诞感取代了。
“我…”谢嘉言一时语塞,“我不知道,别人送的。”
这是实话。围巾是他妈买的,硬塞给他的,他连牌子都没注意过。
“这个面料真的很特别。”女孩完全没察觉到他的不耐烦,反而凑得更近,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发现里。
谢嘉言低头看了眼手机,他只剩两分钟。
他妈的车在下一个路口,跑过去至少需要一分半钟。如果迟到,今天一整天都会听到她的数落。
“你喜欢就拿去。”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与此同时,他的手指已经抓住了围巾的结扣,随手一扯,围巾便顺从地从颈间滑落,还带着体温的余热。
下一秒,那条浅咖色的、质地精良的围巾被塞进了女孩手里。
谢嘉言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转身就朝着路口的方向跑去。
“等等——我不是要……”
女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惊讶和慌乱,但很快就消散在风里。
谢嘉言跑过一个街角,终于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
羽绒服领口空荡荡的,瑟瑟的冷风借机灌入,顺着脊背往下滑,谢嘉言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放慢脚步,调整了一下呼吸才走向那辆车。
车窗无声地降下三分之一,露出一张妆容精致但眉头紧锁的脸:“上车。”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但谢嘉言听得出她强压着的不悦。
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车内暖气开得很足,皮革和香水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与外面清冷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谢嘉言,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谢盈的声音冷得像这冬天的早晨,“八分钟。”
“我一分钟就可以谈成一笔六位数的订单,你却让我在这里浪费八分钟。”
……
车子缓缓驶入主干道。谢盈的唠叨像背景音一样在耳边响着,谢嘉言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空荡荡的衣领。
谢盈说着说着,突然侧过头看了谢嘉言一眼,“你出门时候的围巾呢?”
谢嘉言手指一顿:“忘在家里了。”
“谢嘉言!”谢盈的声音陡然提高,“你能不能别这幺丢三落四的?围巾也能忘?你怎幺不把自己忘在家里呢?”
“反正也不冷。”谢嘉言敷衍道。
谢盈还想说什幺,但看了眼时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踩油门的力度明显加重了。
新学校的大门比谢嘉言想象中要朴素,校名也是朴实的楷体字。
正值早自习时间,隐约能听见教学楼传来的读书声。
校长办公室里,谢盈与校长对坐着客套寒暄起来。
“嘉言同学的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笑容和蔼,“我们学校虽然不比那些私立名校设施豪华,但学习氛围很好,老师也负责……”
谢嘉言站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数着楼下操场上有几个篮球架。
“小言?”谢盈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校长跟你说话呢。”
谢嘉言应声敷衍地点点头。
校长似乎并不介意他的走神,继续说着学校的规章制度。
谢嘉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旧学校一个“朋友”发来的消息:“听说你转学了?真不够意思,走都不说一声。”
谢嘉言盯着那条消息,几个月前的记忆历历在目。
“希望嘉言同学能在这里有个新的开始。”校长的声音结束了谢嘉言的回忆,他的注意力终于从屏幕的消息挪开,然后拉黑、删除,动作一气呵成。
谢盈站起身与校长握手,脸上是职业化的微笑:“那就麻烦您多费心了。”
走出办公室时,谢盈低声对谢嘉言警告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再惹事,我就把你送到国外的寄宿学校去,眼不见心不烦。”
谢嘉言没说话,只是拉高了衣领,虽然依旧挡不住灌入脖颈的冷风。
但他的空荡感,似乎并不只是因为少了一条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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