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重逢

目光所及，是个如宫殿般金碧辉煌的空间，粉紫色的光线昏暗而暧昧，背景选的是慵懒低沉的爵士乐。挑高的天花板上挂着巨型水晶吊灯，四周墙面铺着深色丝绒壁纸，摆满厚实的皮革沙发。

中央有座泛着幽蓝光芒的泳池，池边有躺椅，还有个小型吧台。而将泳池与周围卡座区分开的，是一张张摆满美食和甜点的大长桌。

再仔细瞧，这里还是楼中楼的设计。二层的回廊搭建了透明围栏，有些人就那样望着下方，凭栏饮酒。后方的墙面每隔一段距离就出现一扇门，有的门上亮灯，有的没有，应该是私人包厢。

乔楚兰红唇微启，笑得像只魅人的狐狸。「这楼上嘛，是给夫人们保养容貌的地方，楼下⋯⋯才是保养灵魂的地方。」

「⋯⋯」方许二人震惊得哑口无言。

「快来呀。」乔楚兰走在前头，回眸示意她们跟上。

方馥薇心情复杂，踩着大理石台阶缓缓向下，感觉自己正踏入一个与她过去二十六年人生彻底背离的世界。

空气中飘散着女人的香水味、果酒的甜味，好似光闻着就能醉人。不少男女在沙发上、泳池里拥吻，有些太过忘情，早已衣衫不整，显得一切是如此靡乱。

「我的老天爷，天堂啊薇薇！」许歆彤眼冒爱心，兴奋地抱着方馥薇的胳膊晃呀晃，早抛弃了矜持，四处打量穿梭在各处的男侍。

从壮汉到小奶狗，那些男侍的身材、气质风格不一，但个个都生得面容俊俏，穿着剪裁得体的白色制服，随便找个角落坐着都是幅画。

乔楚兰自豪地介绍：「这些孩子都经过严格的筛选和培训，并且——」她话音一顿，眼神里充满暧昧。「提供任何妳们想要的服务。」

「⋯⋯」方馥薇捏紧手包，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由金钱堆砌而出的奢华、充满爱欲的肢体接触⋯⋯来这里的人似乎都屏弃了道德，实在看得她心惊肉跳。

这是她规矩人生里，未敢想像的风景。

「那些『黑衣服』是做什么的？」许歆彤指着不远处，那些三两成群的高大男人。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和军靴，身形挺拔壮硕，目光如刃在场内梭巡，浑身散发出难以忽视的压迫感，颇有军官的架势。

方馥薇心想，如果把白制服的男侍比作天鹅，那么这些黑制服的就是蛰伏于暗处的狼群，仿佛随时要扑上去把人拆吃入腹。

乔楚兰闻言解释：「他们是Robin\'s   Garden的保镳，不接客，只负责维持场内秩序。」

许歆彤笑道：「姐，你们这里连保镳颜值都那么高啊？」

「那当然啰，出现在这里的一切都是装潢的一部分，自然要好好挑选。」

乔楚兰把她们带到卡座，拿起桌上的平板操作了下，放到二人面前。「这里有男孩们的照片、名字等个人资讯，反灰的代表正在服务其他客人，右边有预约后的等候时间，喜欢的话可以等。」

许歆彤接过平板，往下滑了滑。「照片保真吗？」

乔楚兰：「这妳放心，不说十分，也保证有八分像。」

许歆彤：「身高体重、兴趣特长、每小时价格⋯⋯哈哈，介绍得真详细⋯⋯哇！还能指定他们怎么称呼自己呀？」

「好好玩吧女孩们，祝妳们有个愉快的夜晚。」又说明了下场内设施及付款方式，乔楚兰这才离开。

「薇薇，妳有中意的吗？」许歆彤认真滑着平板。

「还没有，再看看吧。」

方馥薇压根儿没仔细看「菜单」，这里的一切让她感到头晕目眩，只想安静待在角落休息。

「哎呀，好纠结喔！薇薇妳快帮我看看，是这个好，还是这个好？」许歆彤手指在一个茶色头发大学生的照片上，后又指向另一个黑发青年。

「都不错。」方馥薇答得有些敷衍。

许歆彤沉思半晌，点点头说：「嗯，妳说得对。小孩子才做选择，我两个都要！」

方馥薇：「⋯⋯」她可没这么说。

许歆彤：「要让他们叫我什么好呢？我想想，姐姐？大小姐？嘶，大小姐好了。」

许歆彤大手一挥点了两个男侍，人很快就来了。他们坐在卡座外侧，把两个女孩夹在中间。

「大小姐们好，我叫伊莱。」茶色头发的大学生腼腆地做着自我介绍。长得人高马大，却是可可爱爱。

「我是李裕。」黑发青年颔首，走的是沉稳路线。

许歆彤方才还豪迈地大笑，说要把男侍们酱酱酿酿，这会儿人来了，反而安静得跟鹌鹑似的。

方馥薇差点没憋住笑。

男侍们不愧是经过训练的，很快就把话匣子打开，许歆彤也不再扭捏，和他们玩起游戏。

方馥薇不习惯和陌生男性聊天，就连平时在家也不怎么和丈夫说话，于是借口去拿饮料，独自在餐食区随意逛着，图个清静。

她拿了杯覆盆子气泡饮，正左右张望着哪里比较少人，然后便眼尖地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看清对方的脸后，方馥薇心脏倏地漏跳一拍，险些没拿稳手里的玻璃杯。

是他！

男人浓眉俊目，鼻梁高挺，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臂膀处的布料似乎有一点点紧绷，是那身黑制服藏也藏不住的健壮。

此时的他正与几名相同打扮的人交头接耳，由于太高，还需微微弯腰。

即使只是一个侧脸，那份熟悉感仍如高压电流般，击得方馥薇从脚底麻到头皮，挪不开脚。

——卓圻峰。

她的初恋。

是她方馥薇甘愿交付身心的男人，也是被她狠心抛弃的少年⋯⋯还以为不会再见，没想到竟是以这种方式重逢。

这里是什么样的地方，他怎么会在这里？不，不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

羞耻感与前所未有的惊慌，在此时此刻如巨大的海啸袭来，瞬间将方馥薇淹没。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华服的洋娃娃，在命运的聚光灯下无所遁形。

她不该来的。

方馥薇想逃，想立刻转身冲上楼，回到那座沉闷却熟悉的宅邸。可双腿不听话，像被钉在原地。

忐忑、慌乱、期盼⋯⋯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前方的男人似有所感，缓缓擡头，投来锐利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