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的空气总是令人焦躁。
盛海岚坐在角落的治疗椅上,右手食指被纱布暂时胡乱缠着,血迹渗透出来,像是一朵开在雪地里的红梅。她左手死死拽着防水围裙的边角,围裙上还沾着几片没来得及清理的鱼鳞。
周围投来的目光让她如坐针毡。
在这里,她是异类。
护士们穿着洁白的制服,医生们挂着听诊器步履匆匆,连周围的病患似乎都比她干净体面。只有她,像是一条刚从鱼市场被捞出来、却不小心摔在精致瓷盘里的咸鱼。
「那个……护士小姐,能不能快点?」盛海岚压低声音,把帽檐拉得更低,恨不得整个人缩进椅子缝里,「随便缝两针就行,我很忙的。」
护士有些为难:「盛小姐,您的伤口边缘不整齐,需要清创和精细缝合,不然以后手指灵活度会受影响的。整形外科的医生马上就来。」
「什么整形外科……我就是个搬货的,手指能动就行……」
盛海岚话还没说完,急诊室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规律而清脆的高跟鞋声。
哒、哒、哒。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盛海岚的心跳上。
周围的气氛似乎瞬间变了。原本还在闲聊的护士们立刻站直了身体,几个实习医生更是恭敬地让开了道。
盛海岚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想面对的预感油然而生。她猛地擡头,正好撞进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里。
沈清书穿着那件标志性的白大褂,双手插在口袋里,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她没戴眼镜,那双漂亮的眼睛毫无遮挡地扫视着全场,最后精准地锁定在缩在角落里的盛海岚身上。
那一刻,盛海岚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探照灯锁定的逃犯。
「沈……沈主任?」旁边的急诊医生惊讶道,「您怎么亲自下来了?」
沈清书目光没离开盛海岚,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语气平静得听不出喜怒: 「刚好路过。听说有个病患……『死也不让我看』?我这个人好奇心重,特地来看看是谁这么大牌。」
盛海岚:「……」 她现在装晕还来得及吗?
「过来。」沈清书对着盛海岚勾了勾手指,像是在召唤一只不听话的小狗。
盛海岚僵硬地站起来,阿豪在旁边不明所以,还兴奋地推了她一把:「姐!是主任医师欸!妳运气真好,快去快去!」
盛海岚回头狠狠瞪了阿豪一眼(回头扣你薪水!),然后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沈清书走进了隔壁的一间独立诊疗室。
门「咔哒」一声反锁。
狭小的空间里瞬间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沈清书没有说话,她走到洗手台前,踩开感应水龙头。
哗啦啦的水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盛海岚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闻着空气中浓烈的消毒水味,看着沈清书那线条优美的背影,昨晚那些疯狂的画面又开始攻击大脑。
沈清书洗完手,转过身,动作优雅地抽出一双乳胶手套戴上。
「坐。」她指了指诊疗床。
盛海岚磨磨蹭蹭地挪过去坐下,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她把受伤的手藏在身后,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沈医生是大忙人,这种小伤就不劳烦您了,随便找个实习生……」
「手。」沈清书根本没理会她的废话,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
盛海岚咬了咬唇,只能不情不愿地伸出右手。
沈清书握住她的手腕。
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乳胶手套,但盛海岚还是能感觉到沈清书手指的凉意。那双手修长、稳定、充满了力量感,与盛海岚这双常年搬货、有些粗糙甚至带着茧子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清书低着头,神情专注地拆开被血浸透的纱布。
当那道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时,沈清书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怎么弄的?」她拿起棉签,沾了碘伏,开始清创。
「螃蟹夹的……」盛海岚小声说,觉得丢脸到了极点。
碘伏擦过伤口,刺痛感传来,盛海岚的手本能地抖了一下,想要往回缩。
「别动。」
沈清书的手指收紧,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她擡起眼皮,目光冷冷地扫过盛海岚那张因为疼痛而皱成一团的脸。
「盛海岚。」
沈清书开口了,声音低沈悦耳,却带着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嘲讽。
她一边用镊子夹出伤口里的碎蟹壳,动作精准狠辣,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昨晚把钱甩我身上的时候,不是挺能耐的吗?现在手抖什么?」
盛海岚的脸「轰」地一下全红了,连耳朵根都在发烫。羞耻感比伤口的疼痛更让她难以忍受。
「我……我是付钱的消费者,我有权利……嘶!」
沈清书手上的力道稍微加重了一点,成功让盛海岚闭了嘴。
「消费者?」沈清书轻笑一声,眼神危险,「那盛老板对昨晚的服务还满意吗?需不需要我再提供一点……售后服务?」
说着,她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滑向盛海岚的脖颈。虽然那里贴着一个OK绷,但沈清书很清楚下面藏着什么——那是她昨晚亲手留下的「杰作」。
盛海岚下意识地摀住脖子,结结巴巴:「妳、妳别乱来!这里是医院!」
「你也知道这里是医院?」
沈清书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业的冷肃。她熟练地拿起缝合针,眼神专注地盯着伤口,「那就闭嘴。再乱动缝歪了,我就把妳这根手指切下来做标本。」
盛海岚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接下来的时间里,诊疗室里只剩下器械碰撞的轻微声响。
盛海岚看着沈清书低垂的眉眼。认真工作的沈清书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冷静、强大、掌控一切。这双手能在大动脉上穿针引线,现在却屈尊降贵地在缝她这根被螃蟹夹伤的手指。
盛海岚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酸涩。
她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件白大褂和一件脏围裙,而是整整十年的鸿沟。
「好了。」
沈清书剪断缝线,熟练地打结、包扎。原本血肉模糊的手指被包成了一个漂亮的白色蚕茧。
盛海岚刚想缩回手,却发现沈清书并没有放开的意思。
沈清书依然握着她的手腕,手指轻轻摩挲着她掌心那些粗糙的老茧,眼神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盛海岚。」沈清书忽然低声问道,「这些年……妳就这么糟蹋自己的手?」
这双手,以前明明也是拿过钢笔、写得一手好字的。
盛海岚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语气生硬地掩饰着慌乱:「这叫劳动人民的光荣勋章,沈大医生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不懂。」
她跳下诊疗床,抓起自己的围裙就想逃跑,「谢了,多少钱我去缴费……」
「不用缴费。」
沈清书慢悠悠地脱下手套,扔进垃圾桶,转身看着她背影,语气恢复了那种掌控全局的淡然。
「伤口深,感染风险高。为了防止并发症……」
沈清书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手机,滑开萤幕点了几下,递到盛海岚面前,萤幕上赫然是一个 LINE 的 QR Code。
「加个 LINE。每天拍照回报伤口情况。」她顿了顿,目光锁定盛海岚僵硬的背影,语气不容置疑,「还有,明晚来换药。如果不来,我就亲自去迪化街抓人。」
盛海岚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妳疯了?为了换个药跑去迪化街?」
沈清书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盛老板,妳也不想让妳爸妈知道……昨晚我们睡在一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