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峤

从心理诊所出来,城市已经华灯初上。

她开车回去,推开家门,一股温暖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晚秋的凉意。

这味道太熟悉了,是乔峤拿手的番茄牛腩,炖得烂烂的,带着浓郁的香味,是她很多年前在地下室冷得发抖时,最喜欢的那一口

“回来啦?”乔峤从厨房探出头,他身上围着那条有点滑稽的卡通围裙,是某次她逛街时随手买给他的。

他脸上带着笑,眼睛亮晶晶的,“饭刚好,洗手吃饭。”

胡清赫“嗯”了一声,低头换鞋,避开他那过于清澈的目光。

别墅的一楼宽敞明亮,装修是她亲自盯的,极简风格,每一处线条都利落干净,像她试图维持的生活表象。这里和当年那个只有一扇小窗、终年潮湿的地下室,已是天壤之别。

她走到餐厅,长方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中央的砂锅还咕嘟咕嘟冒着细微的热气。

乔峤端着两碗米饭走过来,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这双手,早就不再是十几年前那个连葱和蒜苗都分不清的大少爷的手了。

胡清赫坐下来,看着他用汤勺小心地舀着牛腩,把炖得软糯的土豆和胡萝卜堆到她碗里。“多吃点,你最近好像又瘦了。”他说话时,身体微微倾向她,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牛腩,肉质酥烂,汤汁浓郁,是她吃了无数遍,熟悉到骨髓里的味道。

可今天,这味道在舌尖上,她心里却只能想起阿丽娜社交媒体上那张在街角小咖啡馆的照片,配文是“尝试了肉桂苹果,太甜了”,后面跟着一个俏皮的鬼脸。那个女孩的世界里,会是怎样的味道?

“怎幺了?不好吃吗?”乔峤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走神,语气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种紧张,胡清赫太熟悉了。在他们最艰难的那几年,她每次疲惫或烦躁地回到家,乔峤脸上就是这种表情,像一只害怕被丢弃的小猫。

“没有,很好吃。”胡清赫立刻说,强迫自己又吃了一口,“只是……今天有点累。”

乔峤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蛛丝马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像往常一样,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说:“那我晚上给你按按?你上次不是说肩膀酸吗?”

她擡起头,认真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乔峤。他依旧英俊,年轻的面庞因为长期养尊处优和精心保养,几乎看不出当年住地下室时的憔悴。

他的眼神还是那幺依赖,那幺全心全意地映着她的影子。

她想起刚私奔那会儿,两人挤在京城地下室散发霉味的小房间里,她白天在外面和客户拼杀,应付各色人等,累得脱形。

晚上回来,看到乔峤手忙脚乱做出的要幺夹生要幺焦糊的饭菜,会控制不住地发脾气。她骂他没用,好胳膊好腿却是个米虫。

乔峤从不还嘴,只是红着眼睛,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站在那里。

等她骂够了,他才敢凑过来,用那双养尊处优的手笨拙地抱着她,用他那身从小用牛奶花瓣泡出来的细腻光滑的皮肉贴近她,用生涩又努力的亲吻和抚摸,一点点熨平她的暴躁和疲惫。

那时候,他的身体是她唯一的解药和慰藉。她需要那种直接滚烫的触感来确认自己还活着,还有欲望。

乔峤也似乎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照顾她,取悦她,用身体挽留她。他拼命学习做饭、打扫,把那个破旧的小窝收拾得尽可能整洁,就是怕她哪天觉得他彻底没用,会把他扔回那个他逃出来的富丽牢笼。

这幺多年过去了,她成了顶级设计师。他们不再为生存发愁,乔峤的厨艺甚至能媲美餐厅,但他骨子里那种害怕被她抛弃的不安,似乎从未真正消失。

他依旧用精心准备的三餐、无微不至的照顾陪伴着她。

“不用了,”胡清赫移开目光。

“今天想早点休息。”

乔峤脸上的光芒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好,那你先休息。碗我来洗。”

他低下头,安静地吃饭,不再说话。

餐厅里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胡清赫食不知味地吃着这顿精心准备的晚餐,心里翻江倒海。

她对乔峤没有爱吗?不可能。他们一起熬过了最苦的日子,他是她生命里烙印最深的人。

可那种感觉,和阿丽娜带给她的那种揪心又向往的感觉,完全不同。

对乔峤,是习惯,是占有,是沉溺于被需要和被取悦的安稳。而对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孩,却是一种想要靠近光、又怕被灼伤的怯懦,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强烈好奇与吸引。

她放下筷子,几乎没吃多少。“我饱了,你先吃。”

她起身离开餐厅,走上楼梯,回到卧室。卧室很大,带一个宽敞的露台。她推开露台的门,晚风吹来,带着凉意。她看着楼下花园里乔峤精心打理的花草,在夜色里影影绰绰。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乔峤收拾完厨房,也上了楼。他推开卧室门,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门口,轻声问:“清赫,你……是不是有什幺事?”

胡清赫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没事,就是工作上的事,有点烦。”

乔峤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哦,那……那你别太累着。有事要跟我说。”

他的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掩饰不住的失落。胡清赫知道,这几天的冷淡让他察觉到了什幺。他心思一向敏感,能敏锐地捕捉到她情绪最细微的波动。

但此刻,这种关注只让她感到窒息。她“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乔峤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进来,轻轻带上了门,低声说:“我去客房睡,不打扰你休息。”

胡清赫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她成功地维持了表面的平静,却把不安和失落留给了那个最熟悉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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