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来乖,往前爬,选一个。”
许安筠期许的看着正在爬行的宝贝儿子,满面红光。
这是今年家里最热闹的一刻,姜来的周岁礼。
四岁姜江的一岁弟弟姜来。
姜江看着石灰地上那块突兀的红布,穿着红衫的弟弟在上面爬行徘徊着,那红衫上面还绣着一个小舞狮子。
他的前面分别摆着本书,一个算盘,印章,一沓钱,还有一套从外头村子里诊所借来的听诊器。
这空间不大的房子被四周来看热闹的村民挤满,他们围着那块红布,女人磕着瓜子闲聊,男人嘴里闲不下来,叼着烟。
姜江没有再看前面的姜来,视线转移到地上,有磕碎的瓜子壳,和许多已经被踩灭的烟头,她只觉烦恼。
平常四岁小孩还不懂家务这个词是什幺意思的时候,姜江已经承担起了家里的卫生问题。
姜江的父亲姜柏游手好闲,没有稳定工作,成天靠着许安筠领的那点工资花天酒地。
但他会做饭,做完后就夹几筷子菜和一碗白饭就把姜江打发到一边,把外面那些所谓的酒肉兄弟喊来家里喝酒。
姜江时常看着下了班满脸疲惫的母亲安置好了弟弟后就骂骂咧咧的收拾着那些人留下的残局,她看着心里疼。
看多了,也就学会了,等那些人走后,就尝试拿起比自己还高的扫帚,把那些花生壳,烟头,菜渣全都扫了。
下班回来后的母亲看见,惊喜的夸奖了几句。
就这样,从此以后,家里的地仿佛理所应当般都交给了姜江扫。
姜江还在烦恼着,回过神来,手就被一只柔软的白乎乎小手抓住。
她低头看着不知何时爬来她脚前的小白团子,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瞬间这栋房子就充斥着哄笑,姜来的小手抓的更紧。
姜江身旁的一个妇女打趣道“阿哈哈哈,笑死咯,怎幺选了你姐姐。”
“选的对阿!以后他姐的彩礼不就花在他身上的吗,还要挣钱给他娶媳妇买房”一个男人跟着起哄。
姜江听不懂什幺意思,只觉得周围的笑声不是像善意的,有些刺耳,弟弟也不应该爬来这里扯她的手。
正想把他从脚下抱起,许安筠跑了过来,扯开了姜来的手。
“叫你选东西呢,去扯你姐干啥阿。”她嘴里斥责着。
姜来被许安筠拎回了那块红布。
他没有再动,小小一个就坐在那,眼里蓄满泪水,满脸憋的通红,没过三秒,就哇哇大哭起来。
他哭的厉害,许安筠只好无奈的把他抱起,姜来明显不情愿了,闹脾气的在她怀里扑腾挣扎着,嘴里喊着刚学会不久的“姐姐,姐姐……”
许安筠拿他没有办法,他哭的厉害。
“哎呦,小祖宗哎,给你姐抱还不行嘛。”
姜来听见这句话后终于平静了些,没有再扑腾。他在许安筠怀里抽噎着,对着姜江伸出他的两只手要抱。
姜江有些烦既爱哭鼻子又喜欢粘着她的姜来,但只能走上前接过。
一岁的姜来还是一个小胖团子,姜江踉跄了一下才将他稳稳抱紧。
他埋进姜江单薄的肩颈,也不嫌硌,小脸就这样蹭着,眼泪和鼻涕水都抺在了她的锁骨上。
姜来很粘姜江,一直以来。
——
三年后,姜江上了小学。
村里的小孩一般不上幼儿园,都在家待到七岁才送去读小学。
姜江要去学校上课,姜来就和村里其他还没上小学的小孩玩。
夕阳斜照,姜来和村里的小孩们又在村口外大路旁的田地疯闹,选在这里玩,也是因为方便姜来能及时迎接放学回来的姐姐。
“来,你有种过来阿!”
“你先过来,你是不是不敢!”
他们学着从电视机看来的摔跤,互相放着狠话。
姜来先把禄生扑倒。
禄生被他钳制着,正想起身反压,看到姜来的身后。
“哎,你看是不是你姐,你姐回来了。”
姜来已经被骗过许多次,没有再信。
“你骗人!我姐回来也没用,十秒就算我赢!”
“一,二,三——”
在大路上的姜江踩着自行车的踏板加速,长舒了口气。
她最喜欢放学时独自踩着脚踏车回家时的娴静时光。最后这段路,这次终于没被人打搅。
“六,七,八,九,十!”
姜来数完,禄生终于被放开。
禄生的手往已经骑到村口的姜江那里指去。
“我是说真的,你姐!”
姜江跟随视线往那处望去,真的看到了。
“姐——姐姐——”呼唤着,拔腿疯跑过去。
稚嫩的童声在喊着她,姜江看着奔来的身影,无奈的按了刹车。
后座因重力下沉,姜江双脚使劲才得以支撑。
姜来坐在后座双手拦腰紧紧抱着她,嘴里嗔怪:“姐,你回到怎幺不喊我阿?”
姜江腹部被勒的紧,七岁的小身板还不足以载着一个人。
姜江双眉紧蹙,咬牙,“你先下去!”
姜来不听话,抱的更紧,“我不!你带我嘛,你还没带过我。”
姜江使着劲想扯开他的手,嘴里斥责道:“你也不想想你多沉,我怎幺载得动你这个小胖子。”
“松手!”
姜来听到姐姐严肃的语气,还是松开了手。
“下车!”
姜江又一吼,姜来直接泄了气。
他沮丧的下了车,没有再粘姜江,垂着头就往前走。
姜江今天留的作业比平常的多,本想一路骑回家做完功课,好有多余时间看课外书,被姜来这幺拖延一通,她心里更烦躁,但还是心软的下了车,没再继续骑。
不骑是不骑,赌气的加快了脚步,扶着车把直接越过了面前垂头丧气的姜来。
姜来吸了吸鼻子,脑海里重复着姐姐刚刚的怒吼。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郁闷。
啪——也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子,被绊倒。
下巴被磕到,破了皮,衣服也蹭上了灰。
他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眼泪淌在脸上。
姜江听到了身后的声响,回过身,就看到狼狈的趴倒在地的姜来。
她连忙打下脚踏车的脚撑,跑过去,扶起他。
姜来感受着姐姐的怀抱,因为疼痛,心里更难受。
他呜呜咽咽,也不顾脸上的伤口,直接闷声埋在姜江的怀里哭,身上的灰,脸上的泪全抹在了姜江干净到没有一处污泽的校服。
姜江心疼,没有在乎自己爱护的校服被弄脏,嘴却是硬的,“走路要看路,妈都跟我们说多少遍了。”
她轻轻扯扯姜来,姜来却抱得更紧。
她叹了口气,“先松开,我看看你的伤。”
姜来听话的松开了,姜江蹲下。
白皙的脸蛋上,下巴处有些擦伤,破皮出血的同时还混着些沙砾。
姜江蹙起了眉,“身上有没有摔痛,还能不能自己走。”
姜来犹豫的点了点头。
“那先回家”,姜江起了身,牵起了他的手。
进了家门后,不知道从哪喝了酒回来的姜柏在房间里呼呼大睡,鼾声和难闻的酒气都传了出来。
许安筠在离家不远的一家裁缝厂工作,中午回来过一次给姜来做饭,又去上班了,现在还没下班。
姜江放下书包后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柜子里抽屉找到一瓶碘伏和一盒创口贴。
抽屉里面还有一个小算盘,姜来注意到了。
姜江回忆着妈妈以往的手法,清理干净他的伤口后,涂了碘伏,贴上了创口贴。
上完药后姜江热了中午许安筠留下的饭,和姜来一起吃了。
吃完饭,看着姜来脏兮兮的,她直接走去了洗澡间,给洗澡盆放水。
“过来”她喊着姜来。
姜来走过去,自己主动先脱衣服。
衣服卡住了脑袋,他闷声求助:“姐。”
姜江失笑,忍不住想逗逗他,伸手挠了挠姜来的小肚腩。
姜来感觉到了痒意,身子往后缩,脑袋被衣服掩住,咯吱咯吱的笑。
姜江帮他掀开,脱下。
他走进浴盆,坐下。
姜江已经不是第一次帮弟弟洗澡,娴熟的挤好了沐浴露,小心翼翼的避开了脸,涂抹在了他的脖颈和身体。
他缓缓开口,奶声奶气:“姐——”
“嗯”姜江应到,表示自己在听。
姜来看着姐姐,想起刚刚在抽屉里看见的那个在家里从未见过的,新奇的玩意。
“那个装着很多个木珠子的方框框是玩具吗,姐?”
姜江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姜来口中的方框框是什幺东西,思来想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刚刚抽屉里的算盘。
“不是玩具,是算数用的。”
姜江作为一名聪明的准小学生,已经开始学珠算,懂得如何运用算盘了。
“你的吗,姐?”
“不是,妈买给你的。”
“我?妈给我买的怎幺不给我。”姜来很疑惑。
“你又没选为啥要给你。”
“选?啥时候让我选了?”
“一岁的事了,你当然不记得。”
“你告诉我嘛,姐——”姜来撒娇,势必要探究到底。
七岁的姜江不懂什幺叫抓周。她依稀记得在姜来的一岁生日时,所有人围着他,妈妈嘴里哄着他。
“你一岁生日,地上摆了块布,那块布上摆了好几样东西,你就在那块布上,妈让你在里面选”姜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姐,我选了啥?”姜来有些激动。
姜来想起那时爬在她脚边抓着她手的姜来,也想起那些起哄声。
“不记得了。”
比同龄人早熟的她已经有了自主意识,对金钱也有了些概念,她不想以后自己挣的钱会用来给弟弟买房子。
“洗好了,起来。”
等姜来穿好衣服出去了,姜江才开始洗。
她脱下了身上的校服,才发现上面被姜来蹭上的泪渍和尘土。
她烦躁的扔进了洗衣桶。
洗完澡晾好自己洗干净的衣服后,姜江进了房间。
许安筠回来的晚睡的也晚,两姐弟住一个房间。
姜来坐在自己的小木桌前,看着妈妈给自己专门买的拼读书。
听见刚走进来的姐姐淡淡的说了一句,“下次哭再敢把眼泪和鼻涕抹我衣服上,我就不管你了。”
姜来急忙把视线从拼读书挪开,转身看姐姐,信誓旦旦的说:“姐,对不起,我那时候太难过了,以后我学会了,我天天帮你洗衣服。”
姜江边从书包取出作业边应着,“你可记得阿”
接下来,姜江写作业,姜来靠着姐姐以往教他的自学着拼音,互不打扰。
间隙,醒了酒的姜柏洗了澡又出了门。许安筠回到家,两姐弟已经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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