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熹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幽深的卧室里投下一道狭长的、浮着尘埃的光束。
应愿在一片柔软的混沌中醒来。她的意识还很模糊,只觉得身体有些酸软,像是睡了很久。她动了动,首先感觉到的是覆盖在身上的一股陌生的重量,以及一阵凛冽的、混杂着古龙水与雪松的气息。
这股气息不属于她,也不属于周誉,它属于这个家的另一个男人。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睡意瞬间被驱散得一干二净。她倏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纯黑色的、质料挺括的男士西装外套。
外套就那样安静地盖在她的身上,对于她羸弱的身形来说太过宽大,几乎将她完全包裹,那属于成熟男性的、带有强烈存在感的气息,正源源不断地从布料中散发出来,钻进她的鼻腔,无孔不入。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夜冰冷的餐厅,停留在她趴在桌面上抵挡不住的困倦。
她是怎幺回到房间的?
这个认知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巨大的、无法抑制的热潮,从她的脖颈一路烧到耳根。她的脸颊上迅速泛起一层羞耻的红晕。
她手忙脚乱地掀开那件西装,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还是昨天那条柔软的白色长裙,只是裙摆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她抱着那件外套,布料还残留着那个男人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到她的肌肤上,烫得她指尖发颤,低头去看着怀里的衣服,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牵扯着一丝细微的、熟悉的疼痛。
她不敢再想下去,狼狈地逃进了浴室。
冰凉的水拍在脸上,总算让她滚烫的脸颊降下温来。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脸颊泛红、神情无措的自己,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
“……”
洗漱完毕后,她重新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裙子,却依旧将那件黑色的西装轻抱在怀里。
她走下楼,空旷的别墅里一如既往的寂静,张妈正在餐厅里摆放着早餐,看到她下来,温和地笑了笑。
“少奶奶,醒了?昨晚睡得还好吗?”
应愿的脚步顿住,她抱着衣服,局促地站在楼梯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
张妈注意到了她怀里的衣服,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但她什幺也没说,只是语气如常地说道:“快来吃早餐吧,都快凉了。”
应愿挪到餐桌旁,却没有坐下,她攥紧了怀里的西装外套,布料被她捏出更深的褶皱,她擡起那双湿润的眼眸,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张妈……爸爸他……还在家里吗?”
“先生一早就去公司了,”张妈一边为她拉开椅子,一边回答道,“今天有个跨国会议,估计又要忙到很晚。”
哦,不在。
听到这个答案,一股若有若无的失落感,攫住了应愿的心,她自己也说不清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只是觉得心里某个地方,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她将怀里的西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安放一件独属于她的珍宝,她低着头,看着那件衣服,声音更小了,带着显而易见的烦恼。
“这件衣服……不知道怎幺还给他。”
她总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深夜去敲书房的门。
张妈看着她那副苦恼又纠结的样子,在心底叹了口气,她将一杯温热的牛奶推到应愿面前,用一种温和而体贴的口吻说,“您先放着吧,或者我帮您拿去先生的衣帽间挂好,先生他……大概只是怕您在餐厅睡着会着凉。”
着凉?是这样吗?
那个用冰冷言语评价她眼泪价值的男人,会因为怕她着凉,而做出这样……温柔的举动吗?
这个认知,让她对周歧的畏惧与疏离之中,生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微妙的动摇。
女孩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张妈代为处理的好意。
她抱着那件属于周歧的黑色西装,像抱着一个滚烫的秘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找来柔软的毛刷,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尘埃,然后按照张妈教的方法,用温水和专业的洗涤剂,亲手将它洗净。
那股强势的、属于成熟男性的气息,在水中慢慢淡去,最后只剩下布料本身的味道,这个过程让她莫名地感到一阵心安,仿佛自己亲手抹去了一份过于暧昧的呈堂证供。
她将洗干净的西装熨烫得平平整整,每一个褶皱都被抚平,它恢复了它原本挺括的模样,于是她把它挂在自己衣柜最角落的位置,用防尘罩仔细地罩好。
做完这一切,她心底那股因昨夜而起的慌乱,却丝毫没有平息,反而像被压抑的野草,在某个角落里更加疯狂地滋长。
应愿,别想了。
她对自己说。
为了驱散这种让她坐立不安的烦躁,她一头扎进了厨房,几乎是有些自虐般地让自己忙碌起来,将冰箱里的食材一样样拿出来,清洗、切配,然后开始烹饪,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油烟升腾的滋滋声,暂时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让她无暇再去思考那些晦涩不明的少女心事。
她做了一条清蒸鲈鱼,提前用镊子将每一根细小的鱼刺都耐心地剔除干净,她炖了一锅暖胃的鸡汤,汤色清亮,香气四溢,她还炒了几个精致的小菜,都是她从张妈那里学来的、周歧可能会喜欢的口味……
当最后一道菜出锅,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沉入了一片幽暗,雨滴不知何时又落了起来,敲打着玻璃窗,让整个宅邸都笼罩在一股潇潇声中。
巨大的红木餐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应愿解下围裙,在餐桌旁坐下,双手紧张地交叠在腿上。
怎幺办?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甚至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回来吃饭?
时间在墙上古董钟的滴答声中流逝,桌上的菜肴渐渐失去了热气,应愿的心也随着那渐渐冷却的温度,一点点沉了下去。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玄关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声响。
女孩的身体瞬间僵住,她猛地擡起头,望向餐厅的入口。
周歧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他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衬衫西裤,只是领带已经松开,一手拿着脱下的西装外套,另一只手正慢条斯理地解着袖口的扣子,他似乎有些疲惫,但周身那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却丝毫未减。
他一进门,步子就顿住了。
一股温暖的、家常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这股气息对于习惯了高级餐厅和冷餐酒会的他来说,显得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最原始的诱惑。
他的目光越过昏暗的客厅,落在了餐厅那片暖光之中。
灯光下,女孩穿着一件素净的棉布裙子,正襟危坐地等在餐桌旁,她的脸颊在暖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白皙,那双纯然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里面盛满了紧张与期待。
她身后的餐桌上,摆放着满满一桌精致的菜肴。
周歧凝视着这一幕,深邃的眼眸里情绪晦涩不明,他没有立刻走过去,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打量着她,和她精心准备的一切。
应愿被他看得心头发紧,双手不安地攥住了裙摆,布料在掌心被揉捏出潮湿的褶皱,她甚至不敢呼吸,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打破了这片微妙的、令人窒息的氛围。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这副紧张的样子,在对方眼里,像是一只打圈转的小羊,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