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尔心头一紧,立刻上前推门。
只见方才与他交换过暗号的服务生脸色慌张,几乎是颤着声音喊出:“不好了!顾小姐……顾小姐被秦老的人带走了!”
话音一落,包厢内的气压骤然下降。
顾卿礼原本半倚的身影徒然挺直,指间的烟头划出一抹火光,瞬间熄灭。
那老头居然敢动他的人。
那双桃花眼再不见半点慵懒,只有凌厉的杀意,冷得让人几乎窒息。
韩尔的心猛地提到喉头,呼吸短促,看到顾卿礼站起身要离开,他皱眉地喊了声:“少主!”
顾卿礼目光如寒霜,像是在瞬间盘算下一步棋。
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扭曲成片片血红,整个夜色似乎因一个人而变得沉重。
男人微微侧首:“韩尔,我去救人,你先带人去捉住秦耀辉,我要活的!”
“是!”韩尔几乎是本能地应声,然后仓促奔出包厢,脚步带起一阵急促回声。
凌晨两点,V区牢房。
顾倾鸢将小脸埋在双腿间昏迷了好一阵子。醒来时,她感觉周遭温度很低,但身体却烫得要命。
头晕目眩,四肢就像灌了铅般沉重。她努力擡头望向眼前昏暗无光的空间,仿佛看到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
黑暗,茫然,无助。
看不到希望,找不到出路,连最微弱的光都无法渗入,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冰冷狭小的牢房。
而她,就是被遗忘的孤魂。
想起第一次有这般感受还是在三年前。
在那件足以令她痛苦到窒息的事情发生之前,她的生活虽称不上圆满,却也算安稳幸福。
在学校有哥哥护着她,让她过的顺风顺水,无忧无虑。
但现在即便被绑架,也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喉咙闷得像塞了一块石头,压抑的抽噎声从胸腔里挤出,泪水沿着下巴无力滑落,仿佛是她心碎的碎片,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声音却无人能听见。
眼皮愈来愈沉,仿佛整个世界都想把她压入黑暗底层。
就在她快要完全陷入昏睡的瞬间——
砰!砰!砰!
门外传来几声巨大的枪声,像雷霆震裂夜色,狠狠将她从深渊里拉回。心跳像野马奔腾,惊恐与期待交织。
接着,是剧烈的撞击声——
牢门被人狠狠一脚踹开,金属摩擦声尖锐刺耳。灰尘与寒光一同窜入牢房,照亮这片幽暗。
刹那间,一束强烈的光刺进眼底,模糊的视线里,女孩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手中握着枪,步伐稳健而果决,径直朝她走来。
他的轮廓被光线拉长,肩膀坚挺,气息稳重而冰冷,仿佛可以碾碎一切阻碍。
顾倾鸢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浑身僵硬却又忍不住被吸引,像见到希望的灯火在黑夜里闪烁。
他们的距离一寸一寸拉近。男人将枪随手收在身后,动作干净俐落,跪下身来,冰冷的金属扣环在他指尖轻响。
他一下一下将她身上的禁锢解开,最后,毫不犹豫地将她揽进怀里。
那怀抱宽阔而强烈,带着火药与冷风的气息。顾倾鸢的脸贴在他胸膛,听见那颤动的心跳,如同战鼓一样震得她浑身发痛。
她仰起头,视线模糊如隔着水雾,眼前人的轮廓却熟悉得令她窒息。唇齿颤颤,她听见自己细碎含糊地吐出三个字:
”顾……卿……礼……”
说完,她竟微微笑了。
那笑容里有释然、有温柔,像是把所有孤勇都在这一刻交付出去。
在濒死边缘,眼前浮现的竟是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人。
她想,只要能见到他,哪怕只是幻影,也足够了。
真的足够了……
但她很清楚,这个怀抱并不属于顾卿礼。
因为她认识的顾卿礼,早在那个血色的夜晚……
死了。
⋯⋯
天色渐渐亮起,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斑驳地洒在床上,映得女孩的脸色更加苍白。
女医生看了眼手表,眉头微蹙。两小时前她给顾倾鸢打了退烧针,此刻再次测量体温,仍有低烧。
她擡眸望向站在床边一整夜脸色凝重的男人,略显犹豫。半晌,她开口道:“顾先生,这位小姐的体温已经有所下降,不过目前仍处于低烧。两个小时后,我会再来测一次。”
顾卿礼目光落在床上的女孩,沉声道:“除了量体温还需要做其他例行检查吗?”
女医生收起听诊器,摇了摇头,语气平稳:“不用,我刚才已经检查完了,她的身体大致上没什么大碍。”
她顿了顿,眼神落在女孩苍白的面庞上,眉间微蹙,柔声补充:“不过她营养不均,体质太弱,如果这段时间她清醒过来,务必让她吃点东西,否则很容易再次晕过去。”
说完,她将药膏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动作轻盈。
薄被下,那双手静静摊放着,纤细得几乎看不出血色,像一碰就会碎。她呼吸浅而微弱,胸膛的起伏轻得近乎无声,仿佛下一刻就会完全静止。
顾卿礼眸色一沉,指尖在掌心蜷紧,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脑海中,不受控地浮现出三年前的画面——
那时的她笑得灿烂,眼里盛满光亮,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雀鸟,总是绕着他,任性又鲜活。
她的笑声总是清脆,像能把所有阴霾都击碎。
而如今,她静静躺着,仿佛一具没有重量的躯壳,连呼吸都脆弱得让人心惊。
他极力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扫了桌上药膏一眼,淡声道:“量体温的事交给我吧,妳不必多跑一趟了。”
“是。”
女医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房间。门缝中透进一缕晨光,房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男人与病榻上的女孩。
顾卿礼走到床边,想将顾倾鸢露在外的手收进棉被中,但一触到她纤细的手臂,他的动作猛地一顿。
那触感冷得不像活人,像是稍一用力,她就会从他指缝间崩散。
想起医生离开前提过她营养不良,他眉头不自觉蹙得更紧,目光深得几乎能吞噬光。
他缓缓掀开被子,低垂着眼帘,视线落在她手腕上那道颜色如血般的伤痕。
转身拿起放在一旁的药膏,沿着她的手腕、双手,再一路检查到双腿,把每一道伤口仔细涂抹。
每一次触碰,都像有一股无法言喻的痛从心底涌出,化作无声的叹息,隐在胸腔深处。
药涂好后,他将被子盖到她下巴以下,严实到像是一道保护屏障。
过了十多分钟,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顾卿礼起身走到门前,轻轻推开。
站在外面的人是韩尔。
韩尔看到顾卿礼走出来,连忙喊了声:“少主。”
余光瞥向房间里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身影,他将所有想说的话识相地吞了回去,跟着顾卿礼走到别墅外,才低声开口。
“少主,秦耀辉已经被关在牢房。昨晚的事在暗街闹得不小,他被我们抓的消息估计已经传到金桑耳里。”
“金桑?”
顾卿礼停下脚步,手指夹着一根烟,烟火微微闪动,他冷冷问道:“断只手的那个?”
韩尔点头:“是。他和秦耀辉是旧识。前几年两人在什安城一起开赌场,当时获利颇丰。但后来秦耀辉为了独吞巨利,设计投资失利的骗局,让金桑赔了一大笔钱,被迫退出。”
“金桑跑路时,还曾遭遇好几次暗杀,但都没死。三个月后风波稍息,他回到什安城,才发现赌场不仅没倒闭,反而扩大了规模,才意识到自己被秦耀辉算计。”
“他回头立刻带青焰帮去找秦耀辉算帐,还拿走一笔钱后逃了,右手就是在那时候没的。”
韩尔顿了顿,继续说:“风波过后,金桑消声匿迹。有的说他被其他帮派报复杀了,有的说他躲去国外过上正常生活。”
“不过前阵子,人又突然出现,和秦耀辉恢复联系,具体原因还不清楚。”
顾卿礼听到这里,目光深沉,直直盯着前方,冷声吐出两个字:“毒品。”
“什么?”韩尔愣住,一脸诧异。
那帮人,什么脏钱都敢赚。金桑被逼到走投无路,必然会想方设法在短时间内把钱捞回来。毒品一向是一本万利,资金回收快、周转率高,对金桑而言,取得原料与管道也相对容易。
以秦耀辉的性子,见金桑不仅没有被扳倒,还能死灰复燃,必定会想方设法把他拉回阵营,先息事宁人,再谋取自己能从中分一杯羹的机会。
难怪那晚秦耀辉会突然找上门,提出把赌场转让给他的事。
赌场成本高、风险大,收益远不及毒品,若要把烂摊子留给自己的亲生骨肉,谁也不可能心甘情愿。
那就只能丢给当时身边最信任的人。
只不过,如今也是仇敌了。
顾卿礼吐出一缕浓白烟,烟雾在空中盘旋,映得他嘴角微扬出一个冷涩的弧度。他坐进黑色 Audi RS7,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眼神幽冷得像能把人看穿。
他淡然道:”把人看好。若金桑想救人,迟早会派人接触那些走狗。他们若有人敢踏进牢里一步,就一个不留,通通杀了。”
语毕,车灯划过夜色,吞没了后方的街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