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外的冷风里，扛着摄像机的青年感觉自己的肩膀快要失去知觉。
“姐，还要等到什幺时候？万一那个罗斯打算彻夜留守，我们难道要陪他到天亮吗？”男人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抱怨，他掂了掂肩上沉重无比的“老伙计”，这破机器压得他骨头都在呻吟。
可眼前这位为了新闻能拼尽一切的搭档，显然不会体谅他分毫。
“耐心点。”女人头也不回，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定着赌场那扇流光溢彩的大门，“他是班萨要塞的辖长，身份敏感，绝不会在这种是非之地久留。这是规矩，也是他的行事风格。”
“可他毕竟还没出来……”青年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就休息五分钟，就五分钟！”
回应他的是后脑勺不轻不重的一记拍打。“拿出点专业精神来！”女人压低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快到午夜了，他必定会在这个时间点前离开。盯紧了！”
“哦。”青年揉着发疼的地方，悻悻应声，心里却已在盘算着另谋高就。“星际快讯”这名头听着响亮，内里却早已空虚到连个自动摄像机器人都配备不起。
他们渴望一个大新闻重振声威，可他怕自己等不到那天，就先累死在这岗位上了。
叮——嗡——
一丝微不可闻的轻响，伴随着一道几乎融入地面的银光从高处坠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弹跳了两下。这细微的动静立刻抓住了全神贯注的女记者。
“什幺东西？”她眯起眼，隐约看到一个戒指的轮廓。刚想上前拾取，却被一个匆忙的路人撞了个趔趄。
等她再稳住身形，地面上已是空空如也。
“姐！出来了！他们出来了！”不等她细想，青年已猛地拉住她的胳膊，急切地指向大门。
只见先前那队人马鱼贯而出，气势依旧迫人。女记者立刻收起杂念，与搭档一起举起设备，对着人群一阵猛拍。
人群核心处，风衣翻飞的罗斯步履如风，走在最前。然而，吸引女记者目光的，却是他身后那道突兀而夺目的红色身影。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牵引过去，当看清那张脸时，呼吸竟为之一滞。
那是……露娜？
她必须承认，那并非一张毫无瑕疵的完美面孔，但配上那副淡然到疏离的神情，以及周身萦绕的、难以言喻的气质，即使她面无表情，也足以让每一道偶然掠过的目光为之驻足。
当露娜的目光无意间与她相撞时，这种感觉尤为强烈——或许只是出于一种惯性的礼貌，在行色匆匆间，露娜竟对着她的方向，极浅地弯了一下唇角。
“姐！别发呆了！人要走了！”青年的催促声惊醒了她。
女记者猛地回神，立刻拔腿追了上去，一边跑一边提高音量：“罗斯辖长！您将露娜小姐带回总部，是已经确认她是凶手了吗？案件是否已经告破？请透露一些情况……”
和之前一样，她的提问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行人迅速登上悬浮车，引擎轰鸣声中，车队如幽灵般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这样下去……根本挖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青年扛着机器，喘着粗气跟上，提议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看，还是按老办法，试试打点内部人员吧？说不定能撬开点缝隙。”
“那是罗斯。”女人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下意识地擡手，指尖触碰了一下微微发热的颈后腺体。此刻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的，却是那道惊鸿一瞥的红色身影，以及那个若有若无的微笑。“他身边的人，是出了名的铁板一块。”
——
“露娜小姐，抱歉今晚暂时不能让你离开，只能委屈您在这里休息一下了。”年轻的手下脸上带着些许窘迫。
“我理解。”露娜从善如流，甚至颇有闲情地打量起这间临时的居所。
除了没有窗户，白色的简约装潢和必要的家具，竟意外营造出一种静谧甚至称得上舒适的氛围。
“我很喜欢这里。”她伸出手，指尖深深陷入柔软床铺，“让人很有安全感。”
“您喜欢就好。”手下挠了挠发红的耳朵，没好意思承认是自己特意调换了这间条件最好的拘留室，“书柜里有些书，这里屏蔽了星网信号，如果您觉得无聊，可以拿来打发时间。”他指了指墙面上那个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要爆开的小小书架。
那些书籍新旧不一，像是临时东拼西凑来的。
露娜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我都快忘记纸张的触感了。想不到要塞里还保持着如此……质朴的风气，这些书的数量，都快能开个小博物馆了。”
“依旧”这个词用得微妙，从未踏足此地的人，又如何知晓它过去是何光景？但心思简单的对方显然没察觉到这细微的异常，他只捕捉到露娜似乎对书籍兴趣不大。
“抱、抱歉！我不知道您不喜欢看书……”
“我可没说。”
手下猛然擡眼，直直撞入那双含笑的眼眸。蝶翼般的长睫轻轻眨动了一下，仿佛在他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是您太贴心了，让我有些受宠若惊。”露娜的声音轻柔，“有您在，我觉得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似乎也不是什幺难事。”
“咳！”意识到自己的信息素开始不安分地外溢，手下踉跄着后退，差点把自己绊倒，“时、时候不早了！您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门外。不到一秒，门缝里又探进半个脑袋，他压低声音，像分享秘密般补充道，“其实我觉得案子没什幺好查的了，就是走个流程，结案太快上面不好交代，您……懂的哈？”
露娜配合地微微颔首，也学着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俏皮：“明白，放心吧，保证守口如瓶。”这举动又惹得门外一阵面红耳赤。
咔哒。
电子锁闭合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就在这一瞬间，露娜脸上所有生动的表情如同退潮般消散殆尽，只余下一片冰冷的漠然。纤细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板，一阵尖锐的刺痛便如电流般猛地窜入脑海，迫使她指节蜷缩！
记忆碎片轰然炸开——
一个男人粗粝的手指，正捏着一个女孩的下巴，检查着她的牙齿，动作如同评估牲口。周围还有更多模糊的、惊恐的小脸。她听到自己声嘶力竭的尖叫，在让女孩快跑！快跑！声音却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昆虫，无力改变任何事。
“基因污染？”
男人身后传来模糊的询问声。他点了点头，一步步向后退去，拉开了距离。然后，男人擡手，扣上了那张无数次在她梦魇中出现的、冰冷无比的防毒面具。
咔嚓！咔嚓！
齐刷刷的子弹上膛声，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在女孩因极度恐惧而放大的瞳孔和尖锐的耳鸣声中，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猛地喷溅了她满脸……
“呃啊——！”
露娜发出一声压抑的哀鸣，猛地仰起头，双手死死揪住自己的长发。头顶惨白刺目的白炽灯光瞬间剥夺了她的视觉，也暂时驱散了那些令人窒息的记忆片段。
她在空荡的房间里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密闭的空间里，玫瑰的芬芳浓烈到近乎诡异，仿佛有无形的藤蔓在疯狂滋生、缠绕。
滴答、滴答……
滚烫的泪珠不受控制地砸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深色的水迹。
她毫不在意脸上的狼狈，哆嗦着从裙子的隐藏口袋里摸出一支细长的香烟，叼在苍白的唇间。
直到摸索不到点火器时，她才颓然地意识到这里的绝对控制。
未燃的香烟无力地夹在指间。下一秒，她猛地擡脚，泄愤似地狠狠踹在紧闭的金属门上！
闷响在室内回荡。
而她压抑的喘息，却如同受伤幼兽濒死前的呜咽，破碎而绝望。
……
滴滴。
办公桌上，投射屏弹出一条简讯提示。
罗斯的视线从格罗夫那厚厚的卷宗上移开，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然而，只是这一眼，他的目光便死死钉在了屏幕上。
信息来自那名安排拘留事宜的手下，内容简短得令人心头发紧：
「辖长，露娜小姐房间的信息素报警器，读数多次突破阈值。」
罗斯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报警器读数异常，原因无非几种。
而在一个刚刚失去伴侣、且与他匹配度极高的Omega身上，最可能的原因只有一个——
她的发情期，或许被诱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