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一荡一荡,推搡着瘦船。

蛇头解完手,拨开荻丛出来,见岸边两人仍石头似的杵着,催道:“船可等不了人。”

女孩是中学生模样,新修的齐耳短发,垂着头眼,唇抿得极硬,夜里乍看还以为是个小子。

青年男子想抚她发顶,却被一把躲开,落空的手僵了僵,回到身侧捏成了拳。

“十年。”   他低声道,“如果十年之后,你还有这个念头,我就当自己不是你哥哥,我们就在一起。”

真是什幺话都说得出来,为了哄她。

女孩嗤笑一声:“我凭什幺等一个人十年?又凭什幺十年后还爱着同一个人?你真当我是个情种了?”

她反问的语调由低到高,愈来愈薄,薄成一片刃,在他耳里轻轻刮擦了一下。

女孩猝然转身,钻进船篷。

蛇头松了船索,即刻灵巧地漂远,他来不及反应,连船带人早潜入汹涌的浓墨。

只剩刚刚被刮擦的地方,留下不见伤口不见血痕的隐痛。

几经辗转,她抵达大洋彼岸,住进寄宿家庭不到一周,蛇头又见她一次,送来证件和信笺。

护照上的她已改名换姓,现在开始,她叫时安。

信上写:入学事宜皆办妥,替你取了新名字,寓意时时平安健康。把过去的梦魇都忘了,过新的生活。切不可联系国内,待时机成熟,还会再见。

往后再没来信。

熬过半年,她想起还有电邮地址,于是借来寄宿家庭主人的邮箱,试图发一封邮件,却发现他的邮箱已经注销。

也偷偷打过几次越洋电话,手机号的主人早换了。

国内的房子卖了,哥哥大学已毕业,工作的地方也不知道,她更不敢大张旗鼓的寻人启事。

原来他根本没给她可以联系的方法。

就像他们从不是世上最紧密相连的血亲。

也许他早想甩掉她这个包袱了。

来到新国家的这年,她十六岁。

高中毕业典礼,身旁的同学在和家人合影,镜头里捧着礼物和花束灿烂地笑。

那个人依然杳无音讯。

十九岁,她早习惯了时安这个名字,在本国最好的大学读书。

大学毕业后,她凭借技术专利入股知名企业,回首略有心惊,世俗上的成功比自己预想得要早。

她只觉得自己体内有一股无名的劲,令她像追车的疯狗。

而这些年,她似乎忘了当初为什幺要追车,车里面又有什幺,只是一直追,一直追,不肯停下,也不能停下。

停下就会断气。

十年,不是书页上的一行铅印,不是荧屏上的短暂字幕,现实自然鲜有那幺多情深如陈酿。

时安很明白,爱早就变质了,甚至磨灭了,但她不想放过他。

亲情,爱情,在她的心中不再像从前那样有分量,可她最青涩无知的年华因他而血雨腥风,凭什幺便宜他一个洒脱的余生?

哥哥,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不公平,所以我会倾我所有找到你,直到在你的时间维度,蒙上相同长度的,我的影子。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