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的松渺市已然是高速旋转的螺旋桨,利亨集团宽敞明亮的一楼大厅就像这个繁华城市普遍状态的缩影。八月灼热的阳光穿透总部大楼的落地玻璃,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映照着行色匆匆的职员身影,稳健的步履与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交织,犹如一部精密仪器,在有条不紊地高效运行。
“岳总,峰盛公司的王总确认,十点半会议准时开始,资料已送达。”高层专用电梯到达一楼,一行人鱼贯而出,为首的男人一身裁剪完美的深灰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身姿挺拔,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在人群中格外醒目,秘书李琴等人紧随其后,她语速又快又清晰地汇报着:“下午两点,与冯董的视频会议议题已确认,重点是北欧市场的即时风险......”
岳自横微微颔首,深邃的眼眸快速掠过李琴递来的平板屏幕,专注地倾听着,迎面走过的职员纷纷压低声音问候:“岳总好”、“李秘书好”,他亦以几不可察地点头回应。
与此同时,旋转门转动,一位年轻女性步入大厅,等候在旁的人事专员微笑着两步迎上,“宋朴铃小姐是吗?我是人事部的张耀,欢迎。”
宋朴铃身着白衬衣牛仔裤,衬得身姿纤秀。柔顺的黑发松松挽在脑后,用一枚素雅的鲨鱼夹固定,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她手中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目光快速扫过这座九米挑高、充满现代冷感的大厅。
复而看向张耀,唇边绽开一个礼貌得体的微笑,“你好,张先生。”
张耀的目光在她清丽的面庞上停留一瞬,心中暗赞一声“气质真好”,随即热情地引导:“宋小姐,请先到这边登记访客信息,然后我带你去人事部。”
人来人往的一边,身着工作服的男人上前,对岳自横恭敬道:“岳总,车已在门外等候。”
另一边,张耀则领着完成登记的宋朴铃走向员工电梯通道:“宋小姐,人事部在22楼,这边请。”
原本分开的命运丝线仿佛在那一刻被无形的手轻轻牵动,缓缓向对方靠拢。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微弱的气流带动了对方的衣料,一丝极淡、却异常熟悉的香水气息猝不及防地钻入了宋朴铃的鼻腔,香气如同尘封多年的钥匙,“咔哒”一声,毫不讲理地打开了她记忆深处的闸门。
她的心跳骤停一拍,旋即又在胸腔疯狂跳动,几乎是本能趋势,她猛地往侧后方偏头,目光带着一丝惊疑和难以言喻的迫切,看向那股气息的来源。
而同一时刻,正专注听取汇报的岳自横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住了半秒。往后他回想起来都觉得当时的感受很神奇,像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悸动,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熟悉感,一种莫名其妙的预兆毫无预兆地击中了他。
就在宋朴铃回头的刹那,岳自横仿佛心有所感,他微侧过脸,那双深如幽潭,带着一丝上位者疏离审视的眼眸,随意往后扫视,毫无偏差地迎上了那道来自侧后方、带着惊愕的视线。
脑袋里“嗡——”一声响。
世界的声音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离。
地面斑驳的光影、行色匆匆的人潮、接待员公式化的问候、李琴的汇报声、张耀热情的介绍......一切背景瞬间褪色虚化,沦为遥远模糊的一场默剧。
大厅穹顶垂落的巨型水晶灯折射出细碎冰冷的光点,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柱里缓缓沉浮,最终无声地落在他们相隔不过咫尺的地面上。
宋朴铃与岳自横的瞳孔,在视线交汇的万分之一秒内,同时骤然收缩。
那张曾在心底描摹过千百次的面容,在时光剥离六载风雨后,骤然间无比清晰地撞入眼底深处。
宋朴铃记忆里那个穿着简单灰色T恤、站在迎新礼堂聚光灯下的青年身影,瞬间与现实重叠。只是眼前的他,已褪尽了昔日的青涩,身姿更为高大挺拔,下颌线条绷出成熟硬朗的轮廓,眉宇间沉淀着令人望而止步的冷淡和稳重。然而,这份迫人的成熟,却像一把撞钟的钟椎,撞在宋朴铃心上,瞬间将她拉回那个闷热喧闹的大学礼堂——
喧哗的大礼堂中,青年微扬起脸,唇角噙着一抹温和却疏离的笑意。英挺的鼻梁,墨笔精心勾勒出的眉眼,从容不迫的姿态,仿佛在周遭的喧嚣中隔绝出一方沉静的天地。
他宣读新生欢迎词的嗓音通过麦克风清晰沉稳的流淌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像带着魔力,敲在耳膜上,激起细密的酥痒,让人不由自主地专注去倾听,去仰望,隔着人山人海,也不想错过他的一句话,一个表情。
那一刻,宋朴铃很清楚,礼堂里许多颗心脏都和她的一样,被那个人不轻不重地按下了启动键,心中从此便有了一架失控的钢琴。
在他留下的音符里,属于宋朴铃的钢琴,不知疲倦地弹奏了四年。
暗恋就像苦茶,其中的甜只有自己细细品尝才能抿出一点滋味。
回忆中淡然含笑的青年与眼前这位气场凛然的男人,在宋朴铃的视网膜上完成了短暂而剧烈的重合。然而记忆里的他会望着她笑,温声指出“阿铃,你这里写错了”,现实中的他,仅仅是与她对视了那惊心动魄的一瞬,便已极其自然地、毫无停顿地收回了目光,步履不停地继续向外走去,快得让宋朴铃几乎要怀疑,那短暂的交汇,是否只是自己心绪激荡下产生的幻觉。
她迅速垂下眼,眼底翻涌的情绪被纤长的睫毛掩去,周围被屏蔽的声音也瞬间如潮水般回涌。
张耀对此毫无察觉,因为宋朴铃的失态最多不过两三秒,便已恢复了常态,步伐如常地跟随着他。他依旧热情地介绍着:“利亨集团虽然成立才六年,但发展速度绝对是业内瞩目的奇迹。我们冯董和岳总都是非常厉害的人物。对了,听我们部长说,宋小姐和岳总一样,也是伊登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一眼的冲击,宋朴铃一听到“岳”这个字,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她脸上适时露出恰好的好奇与茫然,“岳总?抱歉,我只了解利亨集团的董事长是冯利恒,冯董。请问这位岳总是......?”
“岳自横。”张耀语气里带着自然而然的敬仰。
岳自横。
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是一颗滚烫的子弹,精准射入宋朴铃的胸膛。
“岳总非常厉害,当初以省高考状元的身份考进了伊登大学,毕业又考上了利势国的克林肯综合学院,硕博连读,去年才进入我们的公司,一年时间,公司股票都翻倍了。现在来我们公司应聘的高材生是前两年的五倍。”
宋朴铃听完,心里升起一丝憧憬。一簇想追逐强者,甚至想超越强者的火苗在她心中燃起。
......
岳自横收回目光的速度快得像从未偏移,仿佛只是因听取汇报而放缓了半步,脸上依旧是那副专注倾听的淡然表情,他甚至还对前方打招呼的职员微微颔首示意。没有任何人察觉这电光火石间的异样,除了与他配合一年、观察力已练成炉火纯青的李琴。
李琴用没有丝毫变化的语速汇报:“……北欧市场即时风险报告已发送至您邮箱。” 但她的目光却极其短暂地在宋朴铃脸上停留了1秒,又迅速落回平板。
走出大厦,岳自横坐进早已等候的黑色轿车后座,车门关上,将外界的喧嚣隔绝,他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松懈下来,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揉了揉眉心。
坐在副驾的李琴,不动声色的往后偏了偏头,敏锐地捕捉到老板搭在膝盖上那只手正紧紧地攥成拳。
这和他面无表情捏着眉心相对比实在割裂,似乎是在发泄内心的某种兴奋?愤怒?还是别的什幺情绪。
车内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压。
李琴是冯利恒在岳自横一年前来利亨力荐给他的,虽然才共事一年,但李琴已然深知这位年轻总经理的自制力堪称恐怖,无论面对多幺棘手的商业危机,他总能保持近乎冷酷的镇定。不过刚才在大厅……
李琴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看来她之后又有新的事要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