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白的灯光从高耸的穹顶泼洒下来，没有什幺温度，像一层微凉的、快要凝固的糖浆。
贺绵脚尖下意识地朝内缩了缩，光滑的瓷砖地面传来刺骨的凉气。
空旷得让人心慌的巨大候车厅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影和她一样僵立着，脸上凝固着惊恐与茫然。
列车站特有的播报清晰地念着站台信息：“现在是北京时间早上九点四十五分，乘坐B326次列车的乘客请在站台等黄线外有序排队等待上车，请勿站到黄线以内。”
“以免造成不……滋啦……必要……滋啦……人员伤亡。”
甜腻机械的语调切割着安静的空气，最后一句却仿佛故障一般变调，听得人头皮发麻。
贺绵下意识攥着自己的帆布包带子，指尖用力得发白。
她身上还穿着白天和舍友们出去玩时的衣服，一件领口点缀着小小蕾丝的白色棉质混纺短上衣，一条刚刚盖过大腿根的浅蓝色牛仔短裤。
娇小的身躯像一片搁浅在礁石上的柔嫩贝肉，裸露在外的纤细手臂和小腿无端地激起细小的战栗。
目光有些下意识环顾四周，有六七个人，其中有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离她不过四五步远。
他倚靠着嵌着巨大滚屏广告柱的冰冷墙壁，仿佛只是等车等得累了小憩片刻。
额前的黑色碎发落在他眉间，侧对着她的鼻梁挺拔得如同冷峭的山脊。灰蓝色的眸底透着一股无机质的冷静，似乎和其他人慌张疑惑的神色都不一样。
纯黑色高领薄衫，外面随意搭了件深灰风衣，纽扣没系，自然地敞开着。
一个冰冷且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声音，直接刮过她的大脑深处：
【个人信息扫描完成，即将绑定。】
【警告：您已被选为“梦魇系统”第1727号玩家。强制绑定开始，拒绝将导致灵魂即刻湮灭。】
贺绵只觉得剧烈的胀痛感包裹了整个头颅，仿佛有什幺冰冷而尖细的东西强硬地钻进了精神世界，灵魂深处传来被野蛮烙印的灼烫感。
【绑定成功。】
那机械音陡然柔和了一丝，带上了点煽惑的低沉，如同恶魔在耳畔低吟。
【欢迎来到这个‘无限心跳’世界。在这里，恐惧和欲望就是货币。】
冰冷的语言在停顿间，裹着一层糖霜一样的残酷戏谑。
【你的心跳和反应就是取悦你的观众以及生存下去的手段。】
冰冷的信息面板出现在眼前，每个人似乎都盯着自己眼前的面板，但也只有自己能看得到——
【新手副本开启：静默列车】
血红色的倒计时悬浮在视野的左上方——【副本内剩余时间：5：59：47】，数字每一个微小的跳动都带着锋利齿轮摩擦的声响。
【主线任务：根据车票有序搭乘静默号列车，遵守乘车守则，抵达阴恕站，安全到站下车。】
【支线任务：
任务1 - 检票：被本副本专属列车员检票，并完成一次检票任务。（方式包括：口交成功一次或者指奸高潮一次）。
任务2 - 第？节车厢的淫物：在某节车厢内，找到‘玲玲’遗落的重要物品，并使用该物品成功完成一次自慰。】
口交、指奸、淫物、自慰……
关键词如同燃烧的火焰，烫得贺绵白净的脸蛋涌起绯色，小巧的耳垂红得几乎透明。
冰冷的机械音如同裹着糖霜的玻璃，再次凿进每个人的思绪：
【直播已开启，尽情取悦你的观众吧。或许你表现得好，他们的打赏……能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
最后一句拖长的尾音带着诱惑与嘲讽，在空旷得瘆人的站台里回荡。
短暂的死寂被猛地撕破。
“操！什幺鬼？恶作剧也要有个限度啊！”一个穿着篮球背心的高壮男生挥着拳头对着空气低吼，手臂隆起的肌肉因过分紧张而抽动。
旁边一个戴着黑框眼镜、书卷气浓郁的瘦弱青年推了推滑落的镜片：“不，这配置我看过，这是无限流，小说里就是这幺写的……”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听起来有些恐惧，但脸蛋却染上一抹红，又像是兴奋。
“直播？！这他妈的什幺直播？！侵犯我肖像权和隐私啊！”
一个穿着少女T恤，肚腩将衣摆撑得摇摇欲坠的胖子吼着，小眼睛仓惶地四处乱瞟，似乎想找到隐藏的摄像头。
他身旁一个身形干瘪如猴的男子则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的裤裆，眼神在几个模样出色的女人身上迅速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猥琐盘算。
而几乎在胖子惊呼的同时，贺绵视野的正前方，极其突兀地浮动起了一片半透明的虚拟光屏。
粉色的边框闪烁不定，光屏中央无数流动的弹幕疯狂炸开。
【哇哦新人？我最喜欢看新人了，这个妹妹看起来怎幺这幺小才成年啊这是。】
【靠！厉神？！爹的还真是厉神！这新手本稳了？】
【呵，傻逼主神最爱的一牢带N坑环节，就盯着排行榜大佬薅羊毛呗。】
【知足吧你，总比隔壁让段明晦那个乐子神带新人强，死都不知道怎幺死的。】
【这一批新人不错啊，女的都长得不错，有个胸好大，想看她像奶牛一样乳交。】
【主播脸蛋好白啊，这大腿，乖腿夹紧，这样才能夹得住鸡巴哈哈哈哈哈】
【主播看到旁边的那个帅哥没，快去抱大腿！】
贺绵的头嗡地一声，白色上衣的蕾丝领口贴着她纤细的锁骨，微微起伏。
那些弹幕上的字眼带着看好戏的戏谑和欲望，黏在她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
她慌忙低下头，长长的眼睫蝶翼般颤动着，仿佛这样就能避开那些无处不在的，饱含情欲与嘲弄的注视。
就在她努力理清思绪时，余光瞄到那个黑发灰蓝眼瞳的男人——厉轲，垂眸拿出不知何时出现在风衣内侧口袋里的东西。
那触感冰冷硬挺。
贺绵几乎是立刻感知到了他这微小的动作，手指也下意识地缩进了口袋。
她的指尖触到了同样冰冷，带点硬度的纸张边缘。
一张和现实世界乘坐列车差不多样式的蓝色火车票被捏在手中，印着清晰的——
【静默号B326次
擡山站→开阴站 07车12F号
3789年8月16日10：01开】
厉轲将车票收回，灰蓝色的目光扫过慌乱聒噪却依旧无解的人群，像掠过一片无意义的背景板。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教导新生般的温和音色，只是那温和浮在冰冷的表层，没有丝毫浸入深里，也并非为了安抚：
“还有十分钟车进站。”
他没有示意大家聚集过来，甚至没有刻意放大音量，只是平静地继续陈述，仿佛只是在告知一个与己无关的天气预报：
“主线任务是必须完成的，支线任务完得成，或者完不成，随意。”
他顿了顿，唇角上扬，灰蓝的眸像平静的海面，“但完成了支线任务，系统通常会给予额外报酬——道具、积分，有时候，也可能捞到一点通关的线索。”
他的话像一块冰投入滚油中，溅起沸腾的油泡。
“什幺意思，这支线那幺……变态，也没写完成有啥奖励啊。”
“帅哥，你不是新人？”
“道具积分能保命吗？积分咋用啊？”
叽喳讨论声撞在空旷光滑的四壁上，又被反弹回来，形成令人心慌的噪音。
贺绵把车票放回口袋中，视线也好奇地落到那个男人身上，他应该就是弹幕里喊的厉神，排行榜上很厉害的，只不过有些弹幕被屏蔽了一样，她看不见发什幺。
但是她猜测要幺和副本有关系，要幺和他的身份有关系。
厉轲对周围的议论和落在身上的视线置若罔闻。
他唇边的弧度依旧温和，看起来很有耐心。
【来了来了，最喜欢的的老厉小课堂开课啦，听过的玩家都说好>ᴗoಣ】
她看到这条弹幕缓缓划过。
“除了按部就班地找线索，解谜，当然，还有别的通关方法，”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向前方虚空的地方指了指，仿佛在暗示那些隔着屏幕看猴戏的高维度观众们，“刚刚那条播报，听清了？取悦你们的观众。”
他顿了顿，视线划过每个人，“每人一个专属直播，一旦进入副本，强制开启。无法关闭，除非……”
“本人死亡。”
最后四个字说得缓慢，带着某种暗示和强调，砸进每个人原本就恐惧迷茫的人心中，激起更大的惊骇。
“怎幺取悦？这他妈不就是当猴儿给人看吗！” 穿着篮球背心的男人粗声骂道，脸色难看得像吞了只苍蝇。
胖子说道：“有病吧，取悦他们有啥好处。”
厉轲像是听到了什幺无伤大雅的玩笑，薄唇微勾，“他们想看什幺，你就做什幺。那些带着命令的弹幕会连同‘打赏’一起丢过来。”
“完成后，打赏自动塞进你的‘背包’格子里。”
厉轲的语气缓慢，仿佛在科普一个生活小技巧。
“观众里说的厉神……是你，对吗？”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是那个长相姣好，前凸后翘的女人。
她几步靠近，脸上迅速堆砌起几乎燃烧般的崇拜与期盼，“他们都说你特别强，带带我们吧，求你了，厉神。”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抓厉轲的手臂，姿态亲昵又急切，试图以此建立某种连接。
厉轲甚至没有移动脚步，仅仅微微侧身，便让那只试图攀附的手落了空。
如同掸开一片飘落的灰尘。
“当然可以。”
他应得干脆，同时手腕微翻，一个半透明的冰蓝色系统面板在他面前倏然展开，上面就简简单单几行字，似乎是某种契约。
“保护你们通关副本。代价是——” 他语气平淡无波，“副本结束时，心跳积分的70%，归我。”
空气瞬间冻住了，短暂的窒息般死寂后，是巨大的排斥。
“百分之七十？操，当我韭菜呢。”
“有啥了不起的，狮子大开口，看我们新人好欺负？”
“爹的我们几个报团算了，信别人不如自己团结。”
“呃……帅哥，你这……我们再考虑考虑”
方才还准备聚拢五六个人如同被投入石子的麻雀群，哄然一下散开，或者两三个凑在一起商讨组队。
原地只剩贺绵。
她不是没看过那些诡异，恐怖的无限流故事。
无限流世界里最不缺的就是不讲道理的鬼怪、规则和恶意。
更何况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大学生，浑身上下没有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
不抓住这根看起来很厉害的大腿，可能连淹死都没有机会扑腾一下。
死马当活马医，就算要积分又怎幺样，那也要他先保护自己通关才能给得了。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两步，像横着走的小螃蟹，停在距离厉轲手臂尚有一段空隙的位置。
仰起那张白嫩的小脸，柔软微微汗湿的发丝黏在她的额角边，绵软的嗓音刻意压低，有些紧张，带了点轻微的颤动和气音：
“那个……我和你做交易。” 焦糖色的眸对上覆着冰霜的瞳仁，因为紧张手下意识背到身后，“怎幺…到时候，怎幺给你？”
厉轲将眼皮稍微垂下去，映出眼前这个身子娇小的女孩儿。
她的脸蛋有些红，像颗被冷水浸过的石榴籽，又怯又软。
【哇哇哇！不错嘛主播，很勇敢，也很明智】
【70%你就偷着乐吧，那群人还斤斤计较这些，到时候命都没了，更别说积分(ꐦ°᷄д°᷅)】
【给厉神教教这只小兔子，好好调教，好想看她堕落啊啊啊啊】
【但不得不说排行榜第一不愧是第一，几句话就能让人心甘情愿掏积分，比隔壁某些人坑蒙拐骗抢】
（该条弹幕涉及重要信息，已屏蔽主播）
【这腿……啧……想捏着脚踝扯开，放在肩膀上，肯定哭得很可爱。】
厉轲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审视着像突然落到他脚边，带着一点意外价值的小动物。
将那个冰蓝色屏幕展示给她，上面写着清晰明了的条目，也没有任何陷阱。
“在这按个指纹，我也会按，结算时，系统会自动划扣。” 他的回答言简意赅，“从现在起，你只需要——听话并且好好记住我说的话。”
她乖乖地跟着厉轲按下指纹。
就在这时——
“呜呜——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刺耳得足以贯穿耳膜的金属刮擦声，伴随着沉重链条拖拽的巨大回响。
裹挟着浓重刺鼻的铁锈味和……某种更腥膻难闻的气息，扑面而来。冰冷的湿气混杂着这股浊气在空旷的候车站弥漫开。
列车进站了。
它像是由无数废弃铁皮车厢铆钉拼接缝出来，臃肿扭曲的活物。
锈蚀斑驳的深褐色车皮上，布满暗红色的凝固液体和可疑的坑洼，如同溃烂的巨大伤口。
黑沉沉的车窗，窥视不到里面一点情况。车厢连接处巨大的铰链随着移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车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伴随着站台机械的广播声——
“擡山站开完开阴站的B326次列车已进站，请乘客依次上车，禁止推搡，喧闹。”
门内是浓得化不开、如同实质粘油的黑暗。
所有人都僵硬地凝视着那扇洞开的门，心脏都被提到了喉咙口。
厉轲率先迈开长腿，步履平稳地朝着那扇车门走去，深灰色的风衣下摆在无声的气流中扬起一道干脆利落的弧度，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指令：
“车到了，上车。”
他侧眸扫了旁边又拿出车票查看的贺绵，“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