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一年,冬。
未央宫的银杏叶已经落尽了,窗外寒枝上落了雪,掀开厚厚的毡帘,屋里的炭盆笼得像是暖春。
林若瑶斜斜坐在榻上,看着宫人用金签子挑灯芯,烛火明灭映在她脸上,如凝脂美玉上闪过琉璃华彩,美得令人心惊。
这是大梁最尊贵的女人。
至少昨日还是。
清凌凌的眸子里落了一滴泪下来,紧接着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叫人不知道该如何心疼。
萧铭驾崩,太子登基,她才十六岁,便要成为大梁的太后了。
这未央宫是皇后居所,不日她便要迁往兴庆宫了。
往后漫漫余生,她都要活在这宫墙里,再也不见天日······
“骗子,说好带我去塞外骑马的。”
她低声骂了一句,泪珠子不要钱似的滚下来,终究是无法实现了。
“圣上驾到——”
内监宣驾的嗓子高高调起,林若瑶有些茫然地擡起头。
随侍的琴心撑起窗子一角,外面的寒风扑进来,林若瑶冷得吸了口气。
外面的夜色已经很暗了,隔着庭院里的玲珑假山,远远看着灯火丛丛流淌进未央宫,新帝的仪仗真够大的。
新帝是先皇后所出,早在林若瑶这个继后入主未央宫之前,便做了十几年的太子,听说是颇有贤名。
今日是新帝登基大典,这一日繁杂的事务忙下来,不回紫宸殿休息,跑来未央宫问安,着实有些勤勉过头了。
林若瑶对这个取代了萧铭的新帝有些隐隐的排斥,和她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亦无养育之恩,年岁比她还要长一些,将来她在这后宫里的权势荣耀,还偏生要仰仗这位新帝。
她心里隐隐生出些惶惶然,有意回避:“陛下漏夜前来可是有什幺要紧事,若是无事,便说哀家已经安置了。”
她听见嬷嬷在外面和传旨太监讲话,那太监说圣上来给太后请安。
这个时辰,不知请的是哪门子的安。
论起来,已故的先皇后,是她的亲姨母,她娘亲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这大梁的皇后姓苏,似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往前数几位先帝皆是如此。
她亲姨母是秦王苏氏的嫡长女,被皇帝姨父用十六人擡的轿子从顺天门擡进了立政殿,封为皇后。
她自幼长在平西王府,姨母薨逝后,封后的圣旨送进了平西王府,她十五岁被接进宫,接替她的姨母,嫁给了她的姨父萧铭,成为继后。
距今不过一年的光景。
而如今的皇帝,是亲姨母的儿子,论理是她表哥。
可天家有天家的规矩,从前的皇帝姨父,后来成了枕边人,从前的太子表哥,如今成了新帝,得恭恭敬敬称她一声“母后”。
“儿臣给母后请安。”
新帝的声音清冷,好似窗外风雪。她和这个实际上的表哥,名义上的儿子本就不熟,宫宴上见过几次,如今他这样闯进来——
林若瑶心里是有些气的。
她已经梳洗,并未更衣,没有宣召,新帝这样堂而皇之地进来,本就是在落她的颜面。
隔着屏风,她的语气并不是很好,才不过做了一年的皇后,便隐隐有了居上位的气势,责问他有什幺事。
“儿臣与母后有要事相商,你们都下去。”
未等她首肯,宫人们便叩安,安静有序地退出去。
她脸带薄怒,见着萧承干绕过屏风走进内室,霍然站起来,今日若是萧承干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她定要斥责他大不孝!
萧承干并没有看她,冷厉的目光落在林嬷嬷的身上。
她穿着寝衣,未着粉黛,皇帝这般行径,已是极为逾矩,冷然道:“林嬷嬷是哀家从平西王府带进宫的,有什幺话不必避讳着她。”
萧承干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脸上,那目光无端叫她有些心里发毛——说不上什幺感觉,并不阴冷,但叫人胆寒。
“下去。”没什幺起伏的声音,但他知道,这句话说出去,没人敢不听。
这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这是未央宫,萧铭待她极好,爱屋及乌,不曾这样和林嬷嬷说过话。
“不准!”
她几乎是在斥责新帝了,她被气得胸口起伏,脸上发红,用手指着萧承干:“本宫——哀家看谁敢造次!”
到底还是个孩子,之前被宠得太过,从不知道这皇宫里,真正说了算的还是皇帝。
“抗旨不遵,拖下去乱杖打死。”
林嬷嬷已经跪下了:“陛下饶命——”
孔武有力的内监上前拖拽林嬷嬷,林若瑶眼见着她要被拖走,急得失了仪态:“谁也不准动!”
一叠声地:“来人呐!”
没人应她。
她慌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萧铭向来护她爱她,从没叫她有如此难堪的时候。
不知是如何得罪了新帝,要受这样上门来的羞辱。
眼见着人被拖出内室,她急得要追出去,被皇帝一把拉住。
她吓了一跳,萧承干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儿,隔着衣服烫伤了她。
“放肆!”
萧承干睨着她,有些意味不明地轻笑:“这就叫放肆了。更放肆的也有,母后想看吗?”
“你,你说什幺······”
她声音打着颤儿,倒退了两步,没退出半点,被拽回来,撞在萧承干身上。
“母后身上好香,用的什幺皂荚。”
他声音很低,好似钻进她耳朵里,叫她狠狠打了个寒战。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幺!”
“儿臣今日继承了父皇的一切,成为大梁至高无上的天子。一切,包括你,母后。”
“儿臣今日来,是来继承母后的。”
作者有话说:
我还是喜欢狗血的强取豪夺,小妈文学。。。
这是我的邪恶的xp,我的舒适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