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双盈盈如水的眸子仿佛带着某种诱人的蛊惑,分明是极其天真的打扮,少年却没由来地心头一紧,猛地回神,周围血气方刚的几位大臣之子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公主之容,早已呆在那里。倒是夹道两旁的宫人全都屏气站立,谁也不敢出声。

李觅缓缓走到少年面前,裙裾在石阶上漾开一层波光,少女个子娇小,只能仰头与他对视,方才阴阳怪气的两位早变了脸色,先出言不逊的那个到底腿软,结结实实地行了个跪见礼,口中殷勤得几乎讨好:“公主金安。”

魏戍南旋即反应过来,稍一斟酌,不卑不亢地屈膝半跪:“见过公主。”

她娇俏地扬起唇角,俯身微往前倾,栀子晨露的清香就这样温柔地裹住他,似是嫌这样暧昧的气味交缠不够,霸道的小公主直接擡手轻轻拨起他的下颚,语气玩味:“擡头。”

少年几乎听见自己浑厚如擂鼓的心跳声,周遭的仆从更是头也不敢擡,可贵人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愈发仔细地打量起他,粼粼的目光如水般流过,温润如玉的指尖则顽皮地滑上他的侧颜。

“别人欺负你,怎幺不报复回去?”她漫声道,狐狸般刻意描长的眼尾斜睨着身侧行半蹲礼的于锋。

“公主请住手…”他压低声音,头往右偏了两分,刻意避开她还想向男人喉结探寻的动作,可赤红到滚烫的耳垂暴露了他此时已被扰乱的心境,“这不合规矩。”

“喔?”李觅饶有兴味地欣赏起他的口是心非,“第一次有人同本宫谈规矩。”

“新鲜。”

“本宫就是规矩。”

“你只消记住,谁若是欺负你,便是和本公主过不去,你既被我选中,当明白一体同心的道理。”

他从未见过如此鲜活明艳的女孩,娇矜得像是楼兰进贡的带刺玫瑰,这样蛮横霸道地宣示主权,声线却是又娇又媚的,不像是命令,倒似是情人间耳鬓厮磨的嗔喝。

于锋听了这话,脸色几乎阴沉下来,想要说些什幺,却被李觅轻飘飘的眼神逼得咬牙闭嘴。

“遵命。”魏戍南拱手再度行礼,内宫送膳的队伍已往人群这边走近。

为首的尚仪早早看见宫墙下被日光晕成一抹剪影的小公主,正要领着后头的人下跪,便听见少女软糯的免礼。

“大家早日回府用饭吧。”李觅竟毫不留恋,话音刚落便转身往寝宫的方向去,众人擡眼,只能看见轻盈的月拢纱在日光下泛出的柔美色泽,魏戍南这才随好友一道起身,气息还未完全稳下来,就瞧见少女目光盈盈地回头:“傻站着做什幺?还不跟上?”

紫微殿内薄雾袅袅,用过午膳后的李觅已被宫人伺候着沐浴过,现下重新倚坐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手边的兔绒,分明是慵懒到没骨头的姿态,她却还能维持公主的体面与端静。

少年秉承着良好的教养,只规矩地立于椅侧,双眼目视前方,尽力尝试理清自己复杂的心绪。

今日之前,他从未见过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

名号自然是听过的,可无论是身份还是成长背景,二人都能称得上是千差万别。

其一,父亲的官职在权贵纵横的京城并不算高,自祖父战死西南,母亲的门楣便冷落了,彼时他年纪尚小,仍能记得那是一场恶战,将领军士皆马革裹尸,若非敌方粮草耗尽,或许连边境线也守不住。

既不是捷报,也没落上加封,反倒是亲眼目睹战争残酷的大哥毅然决然地留在了边陲小城,誓要报家族之仇。

母亲于丧父后大病一场,父亲便将她与年幼的魏戍南接了回来。他想念大哥,也逐渐明白军营那些亲昵陪他的叔伯再也无法回到家乡,自此专心习武,只想着及冠之年再返战场。

其二,这场遴选十分神秘,在此前,京中并无风声,就连父亲,也是昨日下朝归家,才和他简单交代。

本以为是宫中侍卫之类的差事,怎会莫名地和公主扯上关系?看于锋的反应,他或许是提前知悉的,但即使是赵宇霄,在晨时队列中短暂的交谈里,也显示出自己不知为何会被领至紫微殿外。

其三,他实在摸不清这位小公主的性子。

轻声细语地同伺候的宫人说话是她,当众让宰相之子下不来台的也是她,温柔知礼地免去尚仪下跪的是她,径直摸着男人下巴撩拨的也是她…

少年沉默地垂着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泛红的耳尖。那一瞬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让人以为是心口落了支羽毛。

她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幺?

魏戍南的手指在袖中微微蜷紧,那一束羞恼与困惑在心底翻滚。

——她又为什幺会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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