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十二月属冬,但嘉禾的冬全然不同,早晚温差大得很,中午披着一件外套都觉得热,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地人都不是很在意这冬天,极少人烧一夜的蜂窝煤,冷着了无非就是多加一身衣服和一床被子,但从相隔千里而来的生意人,却有些习惯不来。
楼下人声嘈杂,只因闹市早早就开了门。
钟绛雪推开了阁楼的窗,朝外探去,用身体感知今日的温度,街边商贩熙熙攘攘,阳光也正正好打在窗台边上,看着倍感暖洋,如果能停在这会儿晒一晒,再喝两口茶,那好生惬意。
但钟绛雪得出门了。她把盘上去的头发放了下来,小心地用梳子梳顺了,拨至两边前头,再在前额与发顶部分抓了些发胶,为了能让它们长时间保持蓬松而不塌陷。
藏匿于发胶中的茉莉花香错开季节地发散开来,倒也省了再往身上喷香。
她挑挑拣拣了一些衣服,最后还是决定搭她那套暗红色旗袍,前些日子她特地把它拿去给裁缝师傅换了个盘扣,正好今日能用上。
这件旗袍也是钟绛雪十八岁收到的生辰礼,她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来穿过了,而今天是意义非凡,是她时隔多年还能抱着南琶再次登台的日子,她自然是要隆重一些的。
她裹好了外套,抱着南琶出了家门,路上行人都不免多看了她几眼。怀中的琴身泛着黑色的光泽,用料的质地与琴头雕刻的纹样栩栩如生,赚足了眼球。
然而钟绛雪却有些无奈,她不太喜欢这些注视,刚她走得急,忘记了带一块布遮着。不过也没办法,她时常忘记,以前她有和合适的琴盒能背身上,但那盒子丢了,这幺些年她老觉得身边还有个琴盒。
但现在想再做个琴盒,也难了,由于这把琴尺寸的特殊度,得请师傅定做,以她现在的工资是请不起师傅的,因此也只能是将就抱着。
绕过弄巷,再走个约三百米的路,便抵达了评乐茶馆,外头挂了个招牌,上面写了营业的时间,是从下午开始。她推开门,径直入了里。
与外头景象大有不同,里头台上站了两个人,她们看到钟绛雪,连忙招呼她去:“绛雪快来,就差你了。”
钟绛雪笑了笑,抱着南琶走上台去:“是我来晚了。”
评乐茶馆靠近码头,营生虽为各种茶类,但性质更多是娱乐,接待的大多数都是归国探亲的侨乡和生意人,自从经济特区的设立,来往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而想要体验或是重温民俗特色,这茶馆便成了不二选择。
钟绛雪从小学琵琶,起初是应了母亲的意思,可没想到就此一发不可收拾一直学到了大。
琵琶和南琶又有所不同,前者为二十四品六相,所谓横抱琵琶,后者仅十品四弦,多为竖抱。
她弹南琶算是半路出家。起先是母亲让学的琵琶,找了师傅,跟着学得还算不错,机缘巧合之下跟了文工团的老师,也就应上了南琶这一席。
好景不长,赶得不是时候,人走的走散的散,再到现在,也只有洞箫拍板。技艺是要传承的,老一辈擅三弦二弦的多,只可惜在这儿,钟绛雪没凑得齐这一队,缺了弦,少了乐,再不复当年。
吕小君闭着眼将乐谱随便翻到了一页,她们向来如此,抉择不出练习曲目便以授以天意,蓝冉凑上前看去,俩人顿时喜上眉梢。
看来是选到了一首擅长的。
钟绛雪只觉得他们太好懂了些,从前她们都在同一个少年宫,不过不是同一个老师,可缘分早就从选择了乐器的那一时刻开始。老师们经常会让她们组成一队,演奏完一整首,然后纠正打分,表现好的就奖励小红花或者是玉米糖,漏音缺拍或者唱错的都会打手心。
倒霉的时候她们几个人都会被罚站打手心。钟绛雪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如今这样,又好像回到了那时,她们也还是老样子。
这样的欣喜持续了不过片刻,俩人神色不佳,吕小君问:“阿绛……你还能唱吗?”
传统南音不仅要有那几种打击乐,唱腔吐字以及表演形式更是一大亮点,可以说是自成一派,必不能少。
拍板那一席通常是要引唱,有时候也会换成南琶那席的人,换来换去,就算不领唱,搭腔也是要的。
归根结底,身为南音里主要的乐器,掌握着它的人可不能连一点声都发不出来。
钟绛雪张了张嘴,本想现场来一段,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只有呃音,她讪笑:“目前……可能还是不行。”
从下午开门营业起,来品茶的人就多了起来,每当这时,她们三个人就会应着老板的请求,坐在角落里时不时弹一弹,哼一哼添添气氛。
老板还算大方,钱按天结,弹几曲都给她们算得好好的,再加上在这儿人流量大的地方,还能多宣传一下南音,对她们来说也算是好事。
对她们来说,赚钱事小,她们更是想要让这一项曲艺再恢复从前那般光景,心中怀着热枕,做起事来也丝毫不含糊,不仅在这,休息时还会应邀去弹几场。
远近有妇孺少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不解占比居多,只敢远观,不敢近看。
不过话说回来,钟绛雪也确实缺钱,不同于其他两人,她们住在这儿,有父母帮衬,日子可能还是拮据,倒也不像她一样——乐器保养要钱,吃饭要钱,添置衣物也要钱。她也想多存点钱,但目前住的屋子,都得按月付钱。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惯有天大的本事,远大的前程锦绣,在钱包面前都显得格外天真。
“听说刚刚开主场戏的那个唱戏的花旦被人请到包厢去唱了,那得抽多少钱啊……”
茶楼包厢自是谈事的密闭场所,要是有人想单独招人过去唱曲弹调,那又是另外的价钱。不过都是正经环节,去的人都还能再提百分之七十的抽成。
钟绛雪偶然听林钰提了两嘴,但从她们两个的出处上看,这钱拿得又不尽然相同,她们还得还培训钱,四舍五入下来,这抽成跟没有的一样。
她挑起帘布往下面看去,如果没记错,刚招了个服务员过去的,就是那个坐第一排靠中间,那围儿坐着全场唯一一个,穿西装的女人。
那女人固然显眼,但钟绛雪却瞥见了另一个,坐在她的邻边的…
蓝冉以为她还在为了不能掌唱的事情而难受,连忙出言宽慰她道:“慢慢来,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恢复的。”
“谢谢。”
钟绛雪想她会不会认错了,会不会是一个相似的人,会不会是……这只是她的幻觉。
上一场戏曲落幕,红帘合拢,将台下台上分隔成两片天地,她们三人上台,步履稳健却宛如点在水面,没有弄出任何声响,有人提早帮她们将椅子按位摆好,她们入座,调整好体态。
一切就绪后,红帘再次缓缓拉开,钟绛雪义甲拨弦,起了个头,拍板洞箫紧随其后,歌声绕梁,她擡眼望向观众席。
她没认错,是钟韫无误。
——
评论蹲个珠珠和反馈,像我这样又菜又慢又爱开文的实属少见了。这也算是第一本的堂兄妹文
连更2w字,后面看存稿更m(_ _)m隔壁姐弟文《空花》也可以看看,全然不同的两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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