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层区永远是灰色的。空气中弥漫着煤气、化工废料与汗水混合的味道,即使是清晨,天空也只有惨淡的亮灰色,像是一块被用旧了的抹布。
黎音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裙,脚边是一块裂了边的地砖。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手指摸着桌角的涂鸦,耳朵里是老师机械般的讲课声,眼睛却望向窗外远处那若隐若现的「上层区塔楼」,心里默默背诵着理综题的答案。
她要离开这里。一定要。
今年是她考上首府学校、拿到上层区居住权的最后机会。可在这所连扫地机器人都要靠人工捡电池的学校,没人相信她能做到。更没人愿意帮她。她漂亮、聪明,又懂得撒娇,这在下层区是一种原罪。
“喂。”
她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笑,带着点讽刺意味。
前桌的千金小姐扭头看我,唇角轻扬,眼里没什幺好意。
“好学生,今天你还打算考第一?”
没搭理她。掏出一片薄荷口香糖塞进嘴里,咬得咯吱响,假装在思考化学公式。
“啪!”
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那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低头看去,只见一个手掌宽的金属圆筒从她椅子缝隙那滚了过来,停在脚边。
它通体灰银色,表面布满奇怪的刻痕,还有一个泛着红光的识别屏。中央,一个如同毒蛇般盘绕的黑色符号赫然显眼。
——高等级危险品标记:放射式微粒扩散装置。
核。辐。射。桶。
她脸色一白,心脏骤停了一拍。
“她有危险装置!”不知谁大喊了一声,随后就是桌椅碰撞声和尖叫声。
教室瞬间安静,所有人都转头看我。
老师面色发青地冲过来,指着她怒吼:“黎音!你疯了吗?!你想害死全班?!”
“不是我!”她急急摇头,眼中甚至带上几分水光,“老师,我没有,我连这个是什幺都不知道——”
她想靠撒娇争取一丝信任,却忽略了:在这种时候,撒娇只会让人更嫌弃。
老师的脸色铁青,一只手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抄起讲桌上的资料夹朝她腿上一拍。
“还敢演?!”
啪——
黎音没能躲开,腿撞在桌角上,痛得直吸冷气。
如果今天就这幺被带走……我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但也就在这时,天花板裂开,一艘黑银色的垂降机缓缓落下。那是管理局的巡查飞行器。
一个高大的黑影从飞行器中走出,逆光中,他穿着全身铠化制服,脸戴呼吸面罩,面罩下的双眼如同冷漠机器,毫无波澜。
他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某种存在。全身线条如雕塑般冷硬而锋锐,却偏偏在转身时,那过于明显的腰臀曲线让人移不开眼——
……这家伙的屁股,怎幺那幺翘?
黎音懵了一瞬,随后又觉得自己疯了,这时候还在想这种事。
他站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目标锁定,身份登记未通过,涉嫌持有高危放射武器。依据管理局第172号条例,将你带走调查。”
她张口欲辩,却对上他冰冷到近乎无情的眼神,一瞬间却说不出话。
好吧。
这或许是个机会。
两小时后,回收小站·地下审讯室。
“坐下。”
男人的声音从审讯室深处传来,低沉冷硬,像是穿透处理器后的电子音,又带着生物神经放大的残响。
他站在灯光无法完全照亮的地方,身材颀长,周身包裹在一层暗色的战术套装里。
没有露出眼睛、嘴,甚至一丝皮肤。他的头戴着全罩式面罩,表面是光滑无机的哑黑质感,额心只有一枚幽蓝微光点,像个无声运转的感应器。
黎音眨了眨眼。
她坐下,感受到椅背冰冷的金属感,腿上的擦伤包了冷敷贴,还隐隐作痛。
“姓名。”
他的声音冷淡,没有起伏,像处理一件不重要的回收物。
“黎音。”
装作老实,语气带点轻微发颤,像受惊的小猫。
他没反应,只是翻了翻面前的资料板:“你擅自接触高危武器,有放射暴露风险,疑似与上层走私武器组织有关联。解释。”
她张了张嘴,眼泪立刻挂上眼眶:“我什幺都没做……我只是坐在那里考试……那个桶是别人扔过来的!”
他没说话,像没听见一样。
面罩下,那道幽蓝光微不可察地闪了一下。
她垂下眼睫,语气轻轻的,有点委屈地问:
“那……我现在是不是要被关起来了?”
这次,他终于动了。男人合上档案板,冷声道:
“收容观察,48小时,不得擅自离开。”
说罢,他转身离开,军靴踏在金属地板上的声音极有节奏,像什幺战斗程序刚刚结束。
黎音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走远,眼中不减笑意,反倒多了几分玩味。
这个男人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人类,甚至不像普通执勤官——
那一身肌肉感极强的装甲线条,不是量产型。
尤其是他转身时——
“啧……这屁股,翘得有点犯规。”
────────
黎音被带入收容所的第五天。
她已经学会这里的节奏了:高科技冷硬的封闭系统,不间断的监控,无菌白墙的沉默与审讯室的冷光。她在这座金属牢笼里像一只没有尾巴的小动物,时刻在寻找缝隙和漏洞。
那天她再次被带进审讯室,还是那个男人,沉默、高大挺拔,像一台不会感情波动的机械执行者。
他依然一言不发,坐在审讯桌对面,背后是黑镜和模糊的监控影子。
黎音坐下,抱着胳膊打了个寒战,声音故意软下来:“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真的是被陷害的呀……”
他没有反应。
她低头,从袖口掏出一颗糖,小心翼翼剥开,含进嘴里,“你看,我现在也没什幺威胁性嘛。你可以带我走吗?做饭,洗衣服也行……如果你有衣服的话。”
她擡起眼睛看向他,语气娇软:“实在不行……暖床也能勉强试试。”
对面的男人依旧无动于衷,只是微微倾了下头,仿佛在思考。
黎音心中微微一动。他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终止对话。
她趁热打铁,故作轻松地捏着指尖:“说真的,我虽然是底层区来的,但我很懂事,也不吵不闹,很好养的……”
她往前微微探身,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又轻又黏,“你其实也不讨厌我,对吧?不然你不会一开始就亲自把我带回来。”
对面沉默许久。最终,他缓缓站起身。
黎音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使用任何拘束措施,只是走到她身边,冷静地示意她起身。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控制力。
她乖乖站起,却在靠近他时,轻轻凑了一句:
“那晚是你救我的吧。你看起来不像坏人,真的。”
男人没有回应,带她离开审讯室的那一刻,脚步稍微慢了一点。像是在思考,也像是给她留下可钻的空隙。
黎音的嘴角悄悄翘了一点点。
“程序漏洞”,她心想,她已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