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你怎么回来了?我还想说要帮你买面包顺便带过去保健室呢!」
正在跟同学聊天的胡玉钟下意识转过头,碰巧瞥见朱悠奇走进教室,像见到鬼似地惊呼了起来。
「谢谢你,小钟,你真是个大好人。虽然我也很想在保健室里睡到午休结束,不过那儿的药水味实在太重,与其要闻那种味道,我倒宁可闻你们这些男生身上的臭汗味!」
要不是有某个笨手笨脚的家伙打翻了药水,原本还算清爽的保健室才不会整间都弥漫着刺鼻的药水味。一想到这儿,朱悠奇的心情仿佛又陷进了方才的愁云惨雾中,怎么样也雀跃不起来。
中午用餐的时候,胡玉钟仍是自告奋勇帮他去买便当,他们的座位并非相邻,但是用餐的时候,胡玉钟总会拉着自己的椅子挤到他的旁边去坐。偶尔也有一些不甘寂寞的同学会来凑凑热闹,四、五个大男生就这样围着一张小小的桌子大肆喧哗,搞不清楚状况的别班同学还会以为他们是在聚赌。
胡玉钟高一时就跟朱悠奇编在同班,起初双方并没什么交集,然而自下学期开始,班上陆陆续续举办了一些联谊活动,经常参与活动的他们因为见面次数的增加,以及交谈话题的相仿,让他们有种气味相投的共识,进而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
「小钟,你不是该去社团了吗?」
胡玉钟自一年级就进入田径社,甚至还曾经参加校外的比赛拥有不错的成绩,不过朱悠奇却一点都不知情。他后来之所以会知道还是因为在二年级时某次联谊的夺宝游戏中,被胡玉钟超快速的追赶给惊吓到,而从旁人口中得知他是学校指派的田径选手。
「唉,真有点不太想去社团哪!」胡玉钟的表情显得有点不太情愿,当下就找起了借口想要逃避。「 看天色变阴了,好像快要下雨了……」
虽然一直都很热爱跑步,但若是能跟朱悠奇一起在放学后四处去游玩,胡玉钟倒是无所谓给它跷个几堂课,不过届时要是换来教练的特别关照,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还是认命去上社团。
在凡事都讲求学历的现今社会,就算拥有大学文凭的人满街都是,甚至只要有钱不必很用功的念书也能有大学可以就读,但是身处在如此明星高中所承袭的严谨制度以及刻意营造的升学压力下,除了一些爱搞社团和少数特殊状况的人之外,已有不少学生在二年级时,便早早前往补习班去请求支援了。
朱悠奇正是属于特殊状况的人种,不过他的状况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理由。在班上成绩还算不错的他,并非自认不需要靠额外的补习来加强程度,而是纯粹的不想跟大家一窝蜂地做着同样的事。算是有点懒散,也有点不屑。
不过与其说他在面对升学考试时没有压力,倒不如说是他很懂得调适心情、排解压力。要是让自己陷入紧张或是烦躁的情绪中,就会很容易做出让自己失去理智的事情,所以他总是随时随地保持轻松自在的状态。
而擡头仰望宽广的天空,就是他最常抒解压力的一种方式。
只可惜此刻的天空配合度似乎不高,早上上体育课时寄予凉意的云层,现在已全数化为乌灰的幕幛,自遥远的天方撒下天罗地网。
日暮的颜色骤然变暗,落雨的声音从某处隐约传来,由小转大地在周围展开大规模的敲响,在被突来的磅礡听觉震撼之际,眼前已拉开了一场来势汹汹的雨幕。
看着望不穿的灰蒙雨帘,为此不知叹了几次息的朱悠奇忽然想起上一次下雨时带了一把伞来学校,后来放学时没有下雨,那把伞似乎就一直躺在自己的置物柜里直到现在。还真庆幸那时的健忘,他返回教室打开自己的置物柜,果然有一把咖啡色的雨伞被搁置在最里头。
打开雨伞之后,雨势像故意唱反调似地变弱了。朱悠奇咋了一下舌,然后悠然地走进它的怀抱中。
从教室到校门口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但是在阴雨绵绵的天气下行进,让这段路走起来格外的漫长。
中途经过两栋教学大楼的玄关,虽然淋不到雨,却也被穿越的学生们踩得湿漉不堪。正在懊恼怎样才不会让裤管被擡起的步伐溅湿,眼角的余光赫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张清秀却冷淡的脸孔早上朱悠奇才刚见识过,不知是偶然还是雨神的作祟,在这种一个有带伞一个没带伞的状况下,可想而知的剧情仿佛正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
朱悠奇不想佯装好心,可是又不忍心看到夏安丞丝毫没有遮蔽,那样任雨侵袭的无谓模样,覆着脚伤踽踽而行。
「喂!夏安丞——」
裤管会被溅湿的忧虑早已不知被抛到哪儿,朱悠奇踏着小跑步,来到了走路有点颠簸的夏安丞身边,替他遮挡了部分雨丝。
被突然一拥而上的阴影吓了一跳,认清来帮自己撑伞的人是谁之后,夏安丞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雨丝又再度打在他的身上。
「抱歉,吓到你了吗?」
朱悠奇态若自然地挪身向前,将伞撑在可以把彼此皆能遮罩的角度,忘了此刻自己其实跟他并不是很熟,热切地劝道:
「你的身上有伤口,这样淋雨是不行的,来吧,跟我一起撑伞!」
「不用了……」
「别客气了,走吧!」
多说无益,朱悠奇直接就拉起了他的手臂往前行进。不晓得是否是湿意浸身的缘故,朱悠奇感觉他的身体好像在颤抖。
和他近距离的并肩走着感觉很微妙,以往在高一同班时也没这么亲近过。然而始料未及的沉默气氛却一直盘旋在这被雨水围困的伞下空间内,沉静得令人窒息。
「你是骑车吗?还是搭公车?」受不了这种沉闷状态的朱悠奇终于开了口。
「……搭车。」
「是吗,几号呢?」
「二十七号……」
「呃、不会吧!」
眼看着两人走出校门后,往同一方向的站牌区前行,这才证实了他们待会儿回家所要乘坐的公车是同一号。也就是说,在过去他们往返学所通勤的路线,极有可能是同一班公车。
简直太巧了,更夸张的是,都已经同校一年半了,竟然没有发现这个明显的事实。
坐同一号公车上学,表示通勤的路线一样,可是朱悠奇却从来没有一次在搭乘上学或放学的公车上遇过夏安丞。
唯一的可能,应该就是搭乘的时间点不同。出门的时间不一样,回家的时间也不一样,所以他们所乘坐的班次,永远都是错开的。
夏安丞对于他的惊讶根本就无动于衷,黑白分明的清澈瞳眸好似在巴望公车快点到来,一旁等公车学生们的声音,比雨声还要嘈杂,跟他与夏安丞这小小的伞下空间里的静默,形成强烈的对比。
※ ※
好不容易公车到了,朱悠奇收起雨伞跟在夏安丞后头上了公车,对方选择了一个比较不挤的位置拉环伫立后,面向窗口摆明了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的交谈。
把这一切举动都看在眼里的朱悠奇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自己的一番好心不被感激也就算了,还被人摆以一副不屑的姿态,他又再一次懊悔自己的多管闲事。
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对方,却又不小心注意到对方手掌上的伤痕,大脑都还没发出作动的讯号,手已在下意识之前抓住了对方的手——
「你连手都擦伤了……」
「放、放手!」
比起拉着扣环的手被朱悠奇突然抓下的动作,手腕被握住并且掌心被摊开触摸的举止,似乎让夏安丞的反弹更大。他用力甩开朱悠奇的手,身子也跟着同时后退一步。
「是在跌倒的时候擦伤的吧。」
朱悠奇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人家都已这么明确的在拒绝自己,可是喉间的声音就是无法受控地源源而出。
「在保健室的时候怎么不一起上药呢?不要以为只是小小的擦伤就不去处理它,只要是皮肤上有伤口就有可能会遭受细茵的感染,而且你刚才还淋雨——」
「那根本就不关你的事吧!」
夏安丞在吼出这句话的时候,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车上的声嚣虽然嘈杂,但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过嘘唏只有一下子而已,周围的人很快地又接续他们原本的话题。而朱悠奇也不再作声,显然的他是被夏安丞的火气给吓愣了。
对方刻意的拒人千里让朱悠奇感到不解,把自己搞到没有朋友的地步,又漠视于他人的关心,这样子一个人独来独往,究竟是有何乐趣?
对了,这家伙肯定是没有感觉神经,也许医学上有某种定义这种病症的名词,只要这家伙一天没去就医,这病症就不会从他身上消失,他可能终其一生都是这样冷漠孤僻的性格,就算死将临头,应该也是无痛无痒吧!
夏安丞难得的加重语气,仿佛在责怪自己的厚颜无耻,这让朱悠奇更是难以释怀,虽然周遭的人根本搞不清楚夏安丞究竟是在骂谁,但是自己内心却很清楚那个欠骂的人是谁。
一向懒得想太多的朱悠奇脑袋里一直控制不住地旋绕着这些问题,同时公车也在走走停停下,早已不知过了几站。这时候,他看到夏安丞开始移动身体,刻意避开自己身边走向人群里,在车子仍在行走的状态中,摇摇晃晃走到车门口。
不跟自己说一声就下站也就算了,让朱悠奇大为光火的,是夏安丞的故意绕道而行,那家伙是打定主意不想跟自己有任何瓜葛吗?
偏偏不让对方顺心遂意的朱悠奇紧跟了上去,趁他失去戒心之际拉住了他的手臂,此时公车刚好抵达下一站,靠边停下后车门顺道开启。
夏安丞回头时,露出了朱悠奇预料之中的仓皇神色。
对方那双回瞪自己的黝黑瞳子中,因为过度的惊愕而眸光闪动,仿如是在又深又黑的夜空中,镶着荧荧发亮的星辉,线条俐落的粗眉,也因为微怒而抛出一个媚人的弧度。
朱悠奇盯视夏安丞的目光由眼睛滑向鼻子,最后来到他那略显不悦的嘴巴,那泛着天然桃红色泽的丰盈唇瓣,感觉好像上了一层诱人的唇蜜,在勾引着目击者不安于室的心跳。
「请你放开我!」
凝睇得有些出神,被夏安丞这么一喊,朱悠奇连忙收回视线,方才那份理直气壮想要替自己讨回公道的气焰,早已被对方那犀利灵动的眼光,给拨弹得灰飞烟灭、散无纵迹。
「你在这一站下车吗?」
其实朱悠奇想说的不是这个,因为从对方嘴巴紧抿的表情上,早已得知不可能获悉任何的答案,他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就为了那么一口气。
「喂、到底要不要下车?」
后头的乘客在催促,被逼急的夏安丞慌忙甩着被箝制的手臂,朱悠奇没辄,只好赌气似地将手中伞一股劲地夹进他的胳肢窝里,然后断然退开。
还在臆测究竟是报复得逞、抑或是任务成功的当时,夏安丞那一脸诧异的表情,就这么随着匆匆下车的人潮,慢慢地消失在朱悠奇的视野中。
☆★☆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