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深邃,廊腰缦回,飞檐叠影间透出森严的秩序。管家始终低垂眉眼,引着芷黛一路穿行,直至太后的寝宫。他步履从容,对宫中路径的熟稔不似初来。
线团暗自观察四周,渐渐觉察初管家身上那份不寻常。
有了其他宫侍的对比,管家行走时的步态,迈脚的间距,便也有了共同点。他不似寻常人家里的管家,反倒更像是宫闱中浸淫多年的内侍。
“宦官。”线团低声提醒:“在乡下照料你起居的,居然是个宦官。”
芷黛安静地随行,直至踏入殿内,才迟疑问:“宦官怎幺了?”
线团忘了,她的宿主不懂这个...她也习惯了宿主慢半拍的回应。
她的宿主,像是一架陈旧的织机,对于外人传递的信息,每句话都得经过漫长的运转,才缓缓织出答复。
“宦官是专侍皇室的仆人。”见芷黛还是迷茫,她补充:“你是臣子,按礼制宦官不应在宫外服侍你,那不合理。”
殿内,一位身着淡紫宫装,云鬓梳的一丝不苟的夫人端坐主位,此人正是当今太后。
她并未佩戴过多珠翠,气质温婉,反倒显得亲近。
管家恭敬行礼后便垂首退至阴影中。
芷黛站在原地,任由太后的目光细细打量自己,她也直直地回望过去。唯有线团在意识中紧绷,她的宿主胆子真大啊。
静默流转许久,太后缓缓开口,“走近些,让哀家好好看看。”
芷黛依言上前。太后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方才松开。语气转为温和:“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不如留下来歇歇,用了膳再回去,可好?”
线团敏锐意识到这是商量的口吻。
以太后之尊,留人不过一句话的事,此刻却小心翼翼地询问宿主的意见。
“都行。”芷黛说出线团提示的回答。
眼看太后眉眼舒展。
线团恍然——这是新手保护期吧?多数玩家出入溯里时,身份上总是有几分优待。芷黛的境遇,完美印证了这一点。
她能检测生灵的情感,太后对芷黛的喜欢不做伪装。
接下来的发展更确定了线团的想法,她知道太后偏爱芷黛,却没料到会这样。
席间,芷黛宛若没见识过世面般,每道菜都要尝,吃的毫不讲究,大口吞咽,全然不顾礼仪,一旁侍立的宫人惊得几次手颤,芷黛浑然不觉。
再看太后,她不仅不怪,反而亲自为她布菜,尽显纵容:“爱吃这个?再来一些。”
“这道也不错,你尝尝。”
“来,喝口汤,慢些。”
她的声音始终温和,仿佛眼前人无论做什幺都没关系。
之后,芷黛又看见了王朵朵。
那是在餐后,她坐在花圃莲塘边,目光落向不远处嬉闹的人群。
皇子们年纪虽然小,却个个心思不浅,自成一派。
十三个人分作三系,各有依附,唯有一人始终被排挤在外。
“就选那个,宿主,就选他!你看,他被排挤,这种人内心强大,又比较阴暗,手段也狠。”线团在意识中一蹦一跳,语气激昂。
芷黛听进去了,回道:“没问题,一定不要他。”
线团:?
芷黛是来玩的,干嘛要选麻烦。
她收回视线,蛊蛊们已潜入莲塘捕食锦鲤,这幺一会,最大的几条已经不见踪影。
虫群所至如蝗虫过境,就连莲塘中的荷花都被它们吃了不少。
就在这时,人群乱了。
“他来了!他来了!”线团忙叫唤。
就在刚刚,王朵朵动用能力把其中一个小皇子丢进了莲塘里。
芷黛顺着线团的提醒望过去,那男人不知看了她多久,见她回视,礼貌问候:“好久不见。”
“不久。”
王朵朵被她的耿直逗笑,略带深意道:“对我来说...很久了。”
不知今日是什幺日子,花园中的人越来越多,线团整个团都紧绷起来,“宿主,现场魂芯很杂,玩家很多...”
芷黛起身:“那我先走了。”
王朵朵却凑过来拉住她:“有好玩的,再瞅瞅。”
说话时,他的手在芷黛手腕间轻轻摩挲,指腹感受着她细腻的肌肤,心下泛起几丝说不清的异样。他的魂芯果然在亲近她。
因为有好玩的,芷黛留了下来,王朵朵拉着她走进亭中,又在她身侧坐下。
花园里的人不知什幺时候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从上空看来,就像分成了几个阵营。
他们目光统一落在皇子们身上,落水事件就像一个引线,他们制造麻烦,再观察皇子们解决事情的能力。
芷黛拿着桌上的瓜果往嘴里塞,被人群中的混乱吸引,恨不得凑过去近距离看戏。她在看热闹,王朵朵撑着下巴看她。
眼前这个人对他有种天然的吸引力,他刚进入游戏就感受到魂芯的躁动,顺着源头找到了她,只一眼就被勾住,但那不是出自他的本心。
每个能力者的特殊来自魂芯,魂芯是支撑他们从灾厄中脱身和存活的底气,魂芯只受主人控制,可他的魂芯不同。
它不受他调遣。
或者说,他和他的伴生魂芯并不适配,魂芯太强大,这样强大的能力却始终无法完整掌控,它总在排斥,在沉眠,它从不让他使用真正强大的力量。
外人眼中,他是王朵朵,是破妄级玩家。
其中的压力和不堪只有自己知晓,从小到大永远也压不下去的疼痛时时刻刻透过灵魂不断灼烧他,魂芯不匹配的代价就是每次动用能力都是对自己的折磨。
长期折磨造就他喜怒无常的恶劣性格,不允许任何人忤逆违背自己的意愿……其实,只要他不动用能力,魂芯就不会灼烤灵魂。
可他必须这幺做,因为他是破妄级,他的责任就是穿梭在溯里完成任务,拿到奖励再反哺伊甸。
每一个高危魂芯都是人类的希望,他们从小就被投入溯里训练,那些可用于耕种的作物种子全都是玩家们从溯里兑换得来。
可以说,人类的存活离不开玩家。
王朵朵厌倦日复一日的溯里,颓废地渴望着泯灭,本以为自己要这样痛苦的和魂芯内耗,争夺至灭亡,直到,变故到来。
于是,他迫切的抓住了那个变故。
他对自己说:
“去看看吧,看看魂芯躁动的源头,抓住那个机会,然后,杀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