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的打烊

从洗手间回来，刚才的狼藉已恢复如常，丝毫看不出几分钟前还残留着几滩大小不一的咖啡液。只是桌上仍旧摆了一杯新的冰拿铁，四周残存的咖啡气息也格外浓烈一些。

抱着歉意，于曼本不愿久留。但对方服务贴心，于曼只好就着咖啡继续下单了一块甜点。

“刚刚真是抱歉，给你们店添麻烦了，还有额外的打扫也辛苦你了。你放心，要是桌椅有什幺损坏的地方我不会不认账的。”于曼将对视的眼神挪到一尘不染的餐桌上。

“这没什幺，能帮到你就好。”Jules的眉尾稍稍扬起，几乎微不可察的少年得意。

“对了，你中文讲得很好，你是华裔？留学生？”

他的发音仅有一点细微的口音，不仔细听也不会感觉奇怪。只是于曼区分不出他的南北方腔调，由此推测他大概在国外生活很久了。

Jules笑着晃晃头，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我母亲是中国人，但我在法国上学，中文并没有那幺好，可能只有口语会流利一些。”

于曼低头端起咖啡细细品尝：“其实我之前尝了一口就觉得味道很好，口感丝滑，甜度也平衡得恰到好处，可惜我还是忍不住用来泼人浪费掉了，我才应该对你道歉。还有，谢谢你帮我解围。不过当时你不泼，我也会直接上手的，你大可不必这样做，要是他真的向你起诉赔偿，你这不就得不偿失了。他身上的衣服和腕表都不是小数目，闹大了我觉得你还有被炒鱿鱼的风险。”

要是她真害一个服务生丢了工作，年纪轻轻还要被起诉背上巨额赔偿，想想就不是很道德。保不齐只能给他办个工签来她工作室打工了。

Jules轻轻摇头，神采飞扬：“能用两杯咖啡就把色狼赶跑，我反而认为它发挥了应有的价值。况且你是客人，我有责任确保客人的安全。”

“唔，有道理，说不过你。”于曼托着腮，心想法国男生的聊天话术果然有一套。

“还有件事，你可以帮我拍几张照吗？”于曼小心翼翼发问，并指了指斜前方墙上那张有豫安的照片。

Jules面露诧异，失神了几秒，随即给出肯定答复。

咖啡喝完，为聊表歉意，于曼在又在店内买了好几袋咖啡豆，展示柜里的甜点也全被她打包带走，可以拿回去分给同事吃。

于曼从钱夹掏出一张大额钞票，表示感激：“不用找了，剩下的都算是给你的小费。今天辛苦你了，我很享受。”说罢，于曼转身离开。

“等等，”Jules叫住于曼，看似有些为难，“我们店有规定，不能收客人小费。”

于曼扶额：“你不懂变通一下吗，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人怎幺会知道。”

Jules指了指角落的监控，好整以暇地看着于曼，说：“你忘了吗，还有它。”

“好吧。”于曼顺手接过找回的钱，白了监控一眼，无奈表示：“那我请你吃顿饭吧，这应该不算违反规定吧，你说呢。你......饿了吗？几点结束营业？”

Jules一愣，没想到于曼会直接邀请他吃饭，不过他也没有拒绝，一口应下：“这倒是不违反规定，等我十分钟，马上打烊了。”

“现在？”

Jules回了于曼一个狡黠的笑，嘴角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

于曼没什幺意见，随意找了个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等他。

很显然，店内只有一个服务生，所以打烊的方式简单粗暴，就是对每一组客人说，非常抱歉由于电力供应问题，本店还有十分钟打烊，并配出十分为难的表情。

跟所有客人说完，他大功告成朝于曼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客人陆续离开，Jules轻车熟路地走进藏在角落的休息室，腰间的围裙系带勒出恰到好处的皱褶，让人不禁想起Bernini的雕塑作品。

这间店的规定也是奇怪，仅有的唯一一个员工可以随意打烊，却不能违规收客人小费，难道是什幺当地店铺的隐形规则？着实让于曼摸不着头脑。

换上私服的Jules与工作时穿着围裙浅色衬衫的又是不一样的感觉。廓形牛仔裤搭配做旧的t恤上衣，仔细观察还会发现左耳垂坠着一枚银环，清爽随意。

操作台早就被擦得发亮，杯具刀叉放入洗碗机，灯一闭，门一关，再把悬挂在店门口的小牌子反转成“close”的标识便算是简易打烊了。Jules一系列操作流程行云流水，看得出他在这家店工作的日子绝对不短。

“你想吃什幺，贵的也可以哦。”于曼晃了晃手中的钱夹，深知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食量惊人。

“吃人嘴短，还是请客的人决定吧。”

“你确定？”于曼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好吧，那就我来决定。想必本地菜你已经吃厌了，白人饭我也没多大兴趣，保守起见，我们两个都能吃的，还得是——中餐店。”

“英雄所见略同，同意。”

于曼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洋洋得意起来，在心里感叹自己简直是个计划通。于是擡起手臂，掌心对准Jules。

Jules心领神会，两掌在空中相击，宁静的小巷里回荡着清脆的声响。

戛纳除了电影节时期，平常也就只是个普通的南法旅游小镇，当地人对中餐需求不高，因此中餐厅的选择也不多，无论是游客还是当地华裔都只能去市区那一两家店缓解思乡之情。

由Jules带路，一路步行穿过两个街区便到了。

不凑巧，又或许是L’Éclipse的那条小巷过于幽静让于曼产生错觉，忘了电影节期间会有多少华人影视从业者和游客在小镇唯二的两家中餐店门口大排长龙。

二人看着冗长的队列，一时间相看无言。

正准备开口，于曼就被门口眼尖的游客认出并要求合影。

既然都被认出了，于曼自是来者不拒，其余在默默观望的人见于曼没有拒绝，便也自觉跟在后面等待排队合影签名。

排队轮换的间隙，于曼目光搜寻着Jules的身影，最后落在斜对面的一角。他避开聚在一团的人群，在角落等待，却一直关注着于曼这边的动向。

看样子，他没有惊讶于曼的身份，也许是在电影节期间见多了习以为常，本地人早就练就了一身波澜不惊的心态。

见于曼终于看向他，他才紧急比划了几个手势，得到于曼点头的答复之后便匆忙消失在了街头。

于曼接收到的的信息是，他指了指远方，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就离开了。

这算是饿晕了等不及，直接放她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