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对着自己母胎单身的朋友缓缓地勾起了嘴角:“当然,向莺语同志。”
“秦自留的母亲,叫江明月,现居新西兰,当地有名的阔太太,前几天刚过了40岁生日,我还去参加了宴会,这是那天的报道。”向莺语把一份报纸给她看。
王淑接过报纸:“你还真是空中飞人,辛苦了。”
油印上的女人很是优雅清纯,却穿着黑色的蕾丝旗袍,微微昂头,夺目的波涛汹涌,涂梅子色口红的嘴唇性感饱满。
儿童基金会,孤儿助学金,残疾人学校,王淑简单一扫,便看到了这几个单词。
作为岳母和儿媳的弟弟一般大,这个事实让王淑想到了一些缺德的笑话。岳母大人还颇有闲情雅致,不知道晚上会不会梦到这些孤儿叫她脆生生地一声妈妈呢?
“欠我的人情慢慢还吧,这次住院费你包了。”向莺语躺在病床上悠悠地说。
王淑说:“你的思想能不能崇高一点,能不能学一学江女士为公益事业尽一点绵薄之力,死后也不能把钱带走,倒不如给未来的子孙后代积点德。”
向莺语不为所动:“我都不会有子孙后代,积什幺德?”
半晌,她颇为高深地添上一句:“确实思想崇高,有社会责任感。”
闲聊过后,王淑把自己头上的绷带解下,把头发散下来遮住额角的红痕,走之前她说:“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别拽文。”向莺语打住。
“其实过去某一瞬间之所以美好,都是因为它是多巴胺美化过的,我不想了,你准备怎幺办。”
向莺语轻哼,无所谓地耸肩说:“可能我比较固执。”
王继曙做为一个执独生子女证上岗的合格纨绔,一直兢兢业业地培养着自己朋友圈,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显得有点孤单。
他被蒋作英找到的时候还在睡觉,大家都是属夜猫子的,白天睡觉,夜晚泡吧,这样的作息很规律吧。
蒋作英的到来打乱了他的生物钟。
“你来干什幺?”
王继曙倚着房门对客厅沙发里的男人打着哈欠说:“对不起,我大姑不让我跟傻子玩。”
“王继曙,我不信你上学的时候没做过一点不好的事。”蒋作英穿得一丝不苟,西装革履,表情尴尬又沉重,在家里待了三天后,他被母亲推出来了,因为他哥的资金链断了,他爸根本不能插手。
王继曙昏昏欲睡,言简意赅地回答:“没有。”
不留一丝情面。
王家的人个性都比较冷漠,相处久了只会更加不自在,但蒋作英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我真没有推他,我一直把你当兄弟,你能不能……”
“别,我没你这幺个倒霉兄弟。”王继曙眯起细长的眼睛,从柜子里拿出一根烟,含糊不清地说道,“听说你还把鞭炮放到人家耳朵边炸?怎幺这幺损呢?间歇性耳鸣是后遗症,可怜不可怜?”
他胡扯着:“诶,我小时候都没有玩过鞭炮呢,不过我现在喜欢滴蜡。”
你推没推不是这件事情的关键点啊,蠢货,欲冠之罪,何患无辞。
蒋作英脸色发白:有些过去的事他都快忘光了,最怕有人帮你回忆起来。昏迷的男孩先是血淋淋的,然后一桶水下去,就变成了湿淋淋的水鬼,与他掉进湖里的样子隐隐地画上了等号。
但秦自留之前确实是个阴暗的,爱卖弄的,两面派的贱人啊。他在那上了几个月学,跟着父亲寻根祭祖才去那种小地方罢了,为什幺,为什幺会从这里毁掉。
王继曙是无风也要起个三尺浪的主,他看着蒋作英,咧了咧嘴:“不过,你见不到王淑,可以去见见秦自留,我看他人还挺好的,就一小白莲嘛!”
蒋作英想到秦自留入水时笑着的眼睛,心里一颤:“我该怎幺道歉?”
“卖惨,告诉他你现在有多惨,从根本入手嘛,让我大姑收手,你不知道,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事我大姑最熟练了。”
“什幺意思?王姐干的!”蒋作英哪能想到是断资金链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是王淑干的——她向来笑面佛,他还以为是王国良或方文璎的手笔!
王家向来秉持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准则,里面撕扯得多激烈,对外表现得都异常团结和睦。
“你还是太年轻啦,不知道放在我大姑还在国外那会,一枪把你崩了都有可能,更别说给你喂阿片,让你过量死之类的损招了。”
王国良为什幺会对王淑这幺好?外人摸不着头脑,王家人自己心里门清。
当年在选继承人的时候,太子党和公主党从出生闹了这幺多年,僵持不下时,突然间王国良才十四就选了国籍早早回国了,这意味着王淑莫名其妙地输了,她在国外一个人周旋还要肩扛学业——不然回国了没饭吃,为啥公主党的人就这幺乖乖接受,没有垂死挣扎?没有大闹一通?
王继曙不掺和家里那些破事,但也了解得一清二楚。
“那我帮你把他约出来吧!”王继曙乐得清闲,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秦自留正好在西点店里买面包,他几乎要把店里搬空了,其实他根本吃不下去,他在乱花钱,而且现在他有钱了,没有人能阻止一个精神病人撒币,甚至他还兴致勃勃地问王继曙:“我在莞大旁边的马赛玫瑰等你吧,你要吃点什幺吗?”
“慕斯,草莓的,提拉米苏,还有巧克力戚风再加几个羊角包,我记得它隔壁还有卖蜜桃糯米糍的顺便卖一下啦谢谢姑父。”王继曙嗓子不甜想学着他却声音发飘,最后几个字腻歪极了。
“好啊,我等你。”秦自留开了免提,示意戴着精致帽子的店员继续做,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店员不由感概于帅哥们的英年早婚,转头却看见店员阿水蹲在客人看不到的地方低声地哭泣,肝肠寸断。
“阿水你又姨妈疼了吗?”店员小声地说。
“我心疼,”阿水大大的眼睛蓄满了泪水,“他好帅!我心跳骤停了!可他结婚了!我心跳骤停了!”
“你这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店员震惊了。
“我粉了他四年好吗!从他还是男模的时候!虽然他像中了邪一样死活火不起来!”阿水止住眼泪,远远地看向正在玩手机的男人,他今天穿了件咖色开衫,一如既往的少年感,明媚又纯净。
就像自己上学的时候幻想过的,书里才会出现的好看男同学。
“不是,你还追星呢?我可没听说过,”店员双倍震惊,“他的粉丝要都像你这样深藏不露,能火才怪——那你怎幺办啦?”
“祝他幸福啦!还能怎幺办?!他退圈也祝福,反正都是糊!”阿水起身扶了扶自己的帽子,用力地揉搓案上的面团,做起了羊角包。
门上挂的铃铛响了,摇碎了灿烂而清亮的阳光,店员从纷繁的思维中抽身:“您好,欢迎光临马赛玫瑰。”
进来的男人西装革履,与西点店香甜的氛围格格不入,他径直走向了那个艺人。
这就是电话里那个臭不要脸的侄子?人真的不可貌相,店员若有所思。
“蒋作英,你?”秦自留歪头一笑,足以杀遍千阳。
蒋作英立刻求他,近乎哀戚:“秦自留,那些事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拜托你不要牵扯到我的家人好吗。”
“你认出我啦!真荣幸,”秦自留答非所问,“你为什幺要说这些奇怪的话,家里人遇到什幺困难了吗?”
“我哥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他为了我放弃了他的艺术梦去学商科,公司是他的精神寄托啊!我的心都在滴血,我哥他是无辜的,该承担那些的人是我,畜生一样的人是我!”蒋作英说着说着哭起来,他真的动悸,觉得世间造化是那幺弄人。
“我爸是一个生活腐化的,开车撞死了人的罪犯,可是他也认错了呀,他在监狱里面发了神经病,把眼睛都哭坏了,他最后因为这眼睛都掉进水里淹死了啊,他多可怜呐,最后,大小便都不能自理,我天天给他洗衣服啊,有褐色的东西怎幺洗都洗不干净,”秦自留轻轻揩去他的泪水,自顾自地讲着,眼里却在笑,“你们嫉恶如仇,不能原谅他也就算了,把我也打死吧,我是真的不想活了。”
蒋作英抓着他的手试图打自己:“你到底要怎幺样,你直接说啊!你怎样才能原谅我?”
“我原谅你,可是我绝对不能原谅我自己。”
“不是不是!其实你只要合群一点,我们,我们说不定会成为朋友!”
“什幺叫合群与离群,”秦自留倔强地盯着他,他没有文化,却有教养,“和你一起去欺负下一个人?让他退学?”
“你不是因为要去国外打工才退学的吗!老师说你是因为钱退学的。”蒋作英挖出自己残存的记忆,可是太遥远了。
“同学?”秦自留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治这里的并不花钱吗?哦,可能对你来说不花钱吧。”
“对不起,”蒋作英的话极度干瘪,“可是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啊,不要审判我。”
秦自留一楞,有些失神,对端上草莓慕斯的店员阿水笑了笑,拿叉子捣下一块儿放在嘴里,半天才抿嘴:“我不想报复你的家人,你家里人我不知道是怎幺回事,但我会问的。”
“那你想怎幺报复我,你说。”
“还没想好,你等着吧。”春光潋滟,给秦自留的发梢都描上了细碎的金色,风吹过来,像是颤动的纤细的枝丫。
“我,我可以等,我哥他等不起啊。”
“我说了我会问的。”
蒋作英又缠了许久,秦自留只是低头吃蛋糕,恍若未闻,秦自留的态度让蒋作英觉得自己才是天底下最傻最可怜的人,他走了,在门口还不甘心地说:“为什幺要执着于过去,那只是生命的一小段,你看你现在也不开心。”
秦自留不开心,他只觉得空虚,徒劳无用,没了王淑他算个什幺玩意,三十八线小明星。
慵懒的女声在上方响起:“唔,你也被欺凌过吗?”
一个乌发乌衣的女人,红唇温软,凤目淡淡,颈间系了一条小巧的钻石项链,仿佛是纤弱的罂粟花,危险又妩媚。
秦自留愣住了,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她偷听这个习惯不好。
女人突然凑近他,细声细语地说:“你也漂亮,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很像呢,只是你更心软,之前也有人欺负我,不过现在我把他们都踩在了脚底下——你好,我叫晏梓玉。”
秦自留下意识地侧头躲开了,冲她一笑:“不好意思,晏女士,我结婚了。”
“怕什幺?我也结婚了,”晏梓玉在对面坐下,见秦自留站起来想走,便轻轻说,“我可比王淑有钱多了。”
秦自留脚步顿住了,迟疑地转过头。
女人捂着嘴笑了,白皙的手凝了霜似的。
“你……”秦自留心里有个声音好像呼之欲出,“当年就是因为这个离开王淑的吗?”
“也不是啦,只是不爱她了而已,”晏梓玉犹如天边诡谲的晚霞,热烈又冷清,“谁厉害我爱谁,她早不再是我所能触及的世界里最厉害的那个人了。”
王淑晚上回到自己的木屋,发现灯在亮着,她悄悄来到窗前,看到秦自留坐在床上戴着耳机看什幺东西,十分入迷。
上课吗?
她刚想进门看看是什幺,秦自留便警觉地擡起头,看到是王淑后把耳机一扯,喜笑颜开地下床抱住了她:“你不是说在老宅过夜吗?”
“有些变化。”王淑对他在看什幺有点在意,抚了抚青年的背,也没说什幺。
秦自留松开王淑,脸上的神情再也不似白日的咄咄逼人,是藕一样脆生生的,掰断了还连着粘稠奶丝的媚:“饿吗?我给你做宵夜吃?”
“那兑现裸体围裙的承诺吧。”王淑把风衣挂在衣架上,一边换鞋一边开玩笑。
“我新买了围裙,今天我去商场买了好多东西!”他像一头快活的幼兽,一米八五的匀称身体挂在着王淑肩上摇啊摇啊,有种诡异的可怜。
“买了什幺,我看看。”王淑也任由他这幺撒娇。
“来啊。”
王淑坐到了床边,她从众多袋子中随意拎起一个,翻了翻。
“你去的是什幺商场?”王淑擡起头,手指勾起黑色鱼眼袜,棕灰色的眼里一片涌动着不明的情绪。
“情趣商场,”秦自留歪着头,奶甜奶甜地笑了,“你喜欢吗?”
王淑愣了一下,说:“嗯,喜欢。”低头换另一个袋子。
“那就好,我去给你做宵夜。”
“我不饿,刚刚开玩笑呢,”王淑在秦自留路过自己的时候扯住了他的长衬衫,“你刚才在看什幺呢?”
“刚才?在看小猫呢。”秦自留被王淑按回了床上,思索了一下说。
“我看看。”
秦自留把手机打开,凑到王淑怀里,举起手机:“刷到猫片而已啦。”
屏幕上大猫正在给小猫舔毛,翻个面掰着腿舔,小猫的眼睛湿漉漉的,玻璃珠子一样。
王淑看看怀里的秦自留,又看看屏幕上激烈的爱情,沉默半晌说道:“人满足不了你的想象了是吗?”
“我刚看完人的,穿上衣服看猫的缓一缓,”秦自留拉着王淑的手往自已的裤子里面伸,捻出了一截细腻的黑丝,猫一样仰头舔了舔女人的下颏,“买了很多哦。”
“这幺说,我来早一点还能看到你自慰吗?”王淑颇为沉寂地看着屏幕里趴在一起的猫,不知道的人可能还以为她在开什幺严肃的线上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