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信

【B君:

见字如晤。

今天晴空万里。教室内，也有颗太阳，一如既往地发散着温暖的光。

我喜欢沐浴阳光的感觉。

愉快，却感到压抑，漫来乌云，教我眼前灰暗。我不明白。你会奇怪，你知道，我总爱说些你听不懂的话。

我爱你的全部。

别远离我。无论如何，别逃离我。

你——】

“课后习题做了没？”

正当我屏蔽教室闹哄哄的氛围，趁思绪泛滥，奋笔疾书之际，突然的，耳边暖风吹送，发丝在余光里轻轻晃荡，无情的问话随之响起。

是我同桌，石鹿的声音。

声音很近……

仿佛靠在我肩膀说话。

“……”

我们还是头一次靠这幺近。

耳朵开始发烫，非同寻常的热量在蔓延，一定烧得要裂开。但此时顾不上这些了。

我呼吸紧了紧，手中的笔停住，如受惊的小兽缩回洞中。——以最快速度，将笔记本塞回课桌肚。

除了我，除了B君，我不允许其他任何人窥见这封“信”，这是我和B君之间的秘密。

“你在搞什幺？”

我被眼前一张放大的脸吓到，太近了，近到数得清她脸上有几颗浅浅的小痣。

那有一颗，这有……

她皱着眉，嘴角挂着笑意，困惑的表情更浓了。活像“黑人问号”表情包。

自开学成为同桌以来，我有意无意，做过许多在她眼中属于“迷惑行为”的举动，她对我展现这表情的频率还蛮高的。所以我不意外。

不该怪我，谁让她有神奇的魔力呢？

吸引我视线，让我头脑越来越迟钝，再没有余裕，去想别的人别的事。

霸道得不像话，来势汹汹，避无可避，好比老师假期布置的作业，完全不讲道理。

没办法，她的容颜，不管流露怎样的情绪，那份美丽都不会减消半分，而且透出清泉般的纯净。

基于“人类总是向往美好”，所以，就算我对才貌双全的石鹿心跳得快了些，也是人之常情，慕强心理作祟罢了。

我不是第一个对她怀有这种感觉的人，也绝不是最后一个；她既不是我第一个有这种感觉的对象，应当也不是最后一个。

所以，我应该安心……

咳咳……糟糕，有点兴奋，嘴角似乎压不住了。它想上天，和我心中的“太阳”肩并肩。

身体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它暗示我，逃出牢笼般的教室，一路狂奔，累到全身出汗大口喘息，然后猛吸阳光照射下的空气。最好裹挟一些干草味，如同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这样极其大胆的念头，肯定没人能理解，异样的眼光会化作匕首杀死我。

太阳，阳光，大地，石鹿，我……不对不对！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摇晃脑袋，揉揉脸蛋，努力压制嘴角的笑意，呼～轻轻安抚自己，冷静，冷静，冷静……

“我脸上有脏东西？还是说你出了什幺事？”

“没有没有。”我堕回现实世界。

“那就好，你刚才眼睛都发直了。我是真搞不懂，你一天到晚在开心些什幺。”

“天生爱笑。”

“哈……这样也挺好的。”

石鹿轻轻笑了一声。

不是那样的！

她撑起下巴，歪头打量着我，不知想到什幺，忽而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我不明白那笑有何含义，干涩地眨了眨眼睛，紧接着脊背一凉。

石鹿帮老师办完事，不知什幺时候悄无声息摸回来了，而我专注于写信没有发觉。

莫非她已经坐了好一阵子？有偷看到我写的内容？我无法完全否定这个猜想。石鹿是正经人没错，但偶尔也像其他同学一样无聊——比如捉弄人，看别人的笑话。

被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有些不自在，手脚想找点事做，又不知做什幺好。

这幺静静待了一会儿，石鹿粲然而笑:“你刚才写小秘密，我看到咯。”

啊？

——话说，她笑起来真好看。

哐当一声，本就摇摇晃晃的定海神针彻底倒下了，震起巨浪，沾湿我心中敏感的地带。

我急忙伸手攥住石鹿的胳膊。

眼神好像同她对视，实则出了神，目无一物，嘴里只顾着追问：“你看到什幺了？”

“嘶......”

石鹿倒吸一口凉气，眉头拧结了，宣示着层层痛苦。不过，她没有挣扎，只是无奈地笑着，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徐岸舟！我没看见，跟你开玩笑的。唔，好痛，快松手......”

太好了。

我松了口气，同时撒手道歉：“对不起。”

不知为什幺，当我看见石鹿因我而露出痛苦的表情时，我竟然感到非常愉悦，甚至想了解更多。

我知道石鹿温柔大度，她不会斤斤计较。

就算我做得再过分些。

“没关系……”

她按揉着作痛的胳膊，面色逐渐缓和。

老实说，我挺好奇她生气是什幺模样。

做了两个多月的同桌兼朋友。我从没见她和谁真正置过气，性情可谓相当稳定。

她温和的一面，别人都知道。而我，暂时应该只有我，萌生了探索她另一面的想法。

都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石鹿也有吧？

想惹她生气，听听她骂人。

总之，写信的思绪被这插曲截断了。

即使提起精神续写，也抵不过一瞬间袭来的强烈感受。我讨厌编织苍白无根据的事，就此停笔吧。

回到眼下，想起石鹿的问题，我瞥了眼手表，催命铃将于半分钟后敲响。大部分同学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了，老师大概在来的路上了。

我的作业本仍然空白一片。

最最最厌恶数学了。

本就不是我擅长的科目，这学期忙着关注其他事，整日走神，几乎没听过课，新知识几乎一窍不通。现在赶习题肯定来不及了。不如……

“我知道你写了，借我抄抄。”

“不……你应该自己做。”

“就抄这一次，最后一次。”我信誓旦旦做出承诺，望向她，“你也不想看见我被打手心吧……”

她开始翻作业本了。

“感觉那没我胳膊痛啊，徐岸舟。”石鹿睨了我一眼，“真是的，不要老是欺负我胳膊。”

“sorry。”

“给你——”

字迹工整，赏心悦目，仿佛是艺术品。

“谢谢了。”

“不懂的地方问我就好了，别总想着抄……”

“知道了。”

我奋笔疾书，阿拉伯数字乱作一团。

不过，即使我一笔一划地写，美观度也比不上石鹿的五分之一。并不是贬低自己，任谁都要承认，她实在是优秀的人。

解决了被处罚的危险，趁石鹿上课不注意，趁自己还没打瞌睡，我摸出笔记本。

在末一行飞快添上了日期。

“10月24日，星期四。”

我还不知道，日后会写多少封这样的信。

就像我不知道，未来的你我，会变成什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