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他的高考成绩很不错。
志愿报得不远不近,刚好是一座隔城的重本。
临走那天,她去送他。
他拖着行李,她默默帮他拿了袋子,跟在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直到车快开了,她才红着眼睛问他:“哥哥,你会想我吗?”
他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没再像以前那样故意弄乱,而是很轻、很温柔。
“我会。”
“那你会回来吗?”
“你要我回来,我就回来。”
她眼眶一红,嘴唇抿着,点了点头。
他转身上车。
而她站在人群之外,没哭,只是像从前那样,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他原本站的地方,小小声说了一句:“我会等你回来的。”
温衡离家的那天是八月末。
夏天还没完全退场,车站的人声混杂着闷热的气息,他坐在开往省城的动车上,靠窗的位置,耳机塞了一边,另一边空着,什么也没放进去。
窗外风景快速后退,他却没什么离开的实感。
——直到那天下午六点,他走进宿舍,卸下行李,坐在床上,才发现有一件事不对劲。
安静得过分。
没有人在餐桌边练字、也没有人给他留水煮蛋、也没有人在他烦躁时,默默送上一杯没说出口的关心。
他忽然有些恍神地望着桌角,仿佛下一秒,那里就会出现一杯橙汁和一张纸条——那种她习惯偷偷放的:”哥哥加油喔!”
但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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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他没太在意。
新生训练很忙,课业压力也不小,同学们还不熟,他总是一个人晃来晃去。偶尔会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时卿最近在学校忙,没让她来打扰他。
“她最近挺安静的,天天做题、看书,好像真的懂事了。”父亲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
他听着,心里忽然冒出一句话,差点就说出口:“她有没有想我啊?”
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嘴角微微抽动,心里不免有些难受,却又说不清那是失落还是期待。这种感觉,像是被冰水轻轻泼了一下,冷得让人无法大声呼喊,只能默默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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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天夜里,他在便利店买了一杯热牛奶——
打开那一瞬间,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他脚步顿了一下。
他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的冬天,时卿总是买这个牌子的牛奶,温着、捧着,在客厅里写作业。
那个画面忽然很清晰。像是记忆主动回放,不经他同意。
然后他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想起来:
——她讲电话时说:”哥哥其实不太喜欢我啦……”的语气。
——她在楼道角落偷偷给他放牛奶时眼里的光。
——她被骚扰后明明害怕却只说”没事”的逞强。
——她问他:”你会想我吗?”时强忍眼泪的样子。
……太多了。
她这么多年,一直在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而他——
明明没有拒绝,却也从没真正回应过。
他以为离开家会更轻松,却没想到是她不在的日子才真正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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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深夜,室友都睡了,他翻来复去,终于拿起手机,点开她的对话框。
【你最近还好吗?】
很快,她回了——
时卿:【嗯,好啊,你呢?】
只是一个简单的对话,他却盯着萤幕看了很久。
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
不是她太安静,是她在学着怎么慢慢离开他的生活。
而他,开始不习惯了。
直到离家后,温衡才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她存在的那些细节。
每天清晨,房门外总会准时放着两杯牛奶,一杯是常温的,一杯微微冰过——那是她后来才学会的贴心,她说哥哥早上喝凉的比较清醒。
晚上洗澡时,她会敲两下门,声音轻得像怕惊扰水声。
“哥哥,别用光热水哦,我还要洗。”
语气总是带点笑意,像是故意撒娇,又像是例行提醒。
他当时总是装作没听见,但总会下意识洗得快些。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提醒其实并不碍事,反倒像一种……陪伴。规律而亲密的存在方式,就像阳台花盆里她每天浇的那几株绿植,不张扬,却从未缺席。
而现在,所有这些琐碎的小事,通通消失在他的大学宿舍里。
没有人替他放牛奶,洗澡水也总是忽冷忽热。回宿舍后的那盏灯,从来不会有人替他提前点亮。
一个人吃饭、上课、赶报告,日子被拉得又直又长,像没有弯折的铁轨。他走得疲倦,却找不到能坐下来歇脚的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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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深夜,他加完社团的班回宿舍,脚步有些沉。室友已经躺下,他没开灯,只在桌边坐了好一会儿,脑中空荡荡的,什么也不想。
然后手机震了一下。
时卿:【哥哥,今天晚上月亮超圆的,你那边有看到吗?】
他盯着这条讯息看了许久。
没有回,却起身拉开了窗帘。
月亮挂在高处,孤孤单单地悬着。夜风很轻,像谁的手掌从远方抚过脸颊。
他忽然想到,她以前也总喜欢看月亮。阳台上那把旧藤椅,是她夏天常坐的地方。有一次他问她在看什么,她偏着头笑了笑,说:“月亮会陪我想哥哥啊。”
他那时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没当真。
可如今,她真的还在想他。
而他……也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