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暑热如蒸。
炙浪滚过皮肤,汗水从后颈蜿蜒到脊背,头顶烈日眩晃灼目。从平阳汽车站出来,梁昱擡手抹了把额角,余光就见一方淡蓝手帕向自己递来。
“谢谢音音。”他伸手接过,朝身旁女孩笑了笑,“你渴不渴?要不要哥去给你买水喝?”
女孩独自撑着一把阳伞,穿一件鹅黄色的碎花连衣裙,身量瘦弱单薄,肌肤略显苍白,嵌在刘海下的瞳仁黑亮如珠,眉眼青涩,仿佛一抹初开的静淡雏菊。
闻言,她只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渴,哥哥。”
手帕被梁昱擦完汗,重新递还月韶手中。热浪滚滚扑面,两人继续并肩向前,她攥着帕子,仰头看汗珠从少年额角爬落,忍不住出声:
“哥哥。”
梁昱停顿脚步,侧目朝她望来。
月韶踮起脚,擡手为他揩拭汗珠,阳伞从肩头倾落,脸颊被艳阳渲开两抹绯霞。细指隔着手帕轻按脸上,梁昱静静看着她,目光在她唇上一晃而过。
“好了。”靠近的脸重新拉开,女孩看向他背后,细眉微微蹙起,“哥哥,重的话放下来歇会儿吧。”
梁昱笑了笑,将背在身后的牛津包带往肩上拉:“哥背你背习惯了,这个一点也不重。”
月韶耳根一热,咬唇潋来波光:“哥哥!”
妹妹大了,小心思渐渐多起来,一句玩笑竟能惹得她生闷气。梁昱想摸她头顶,被她偏脸一避躲开,阳伞似结界划开距离,走出几步却又顿住。
“音音——”
梁昱低唤,余下的话还未开口,女孩已纵跃回他身畔,手臂挽住胳膊,濡软肌肤贴触着他,瓮声瓮气说一句:
“哥哥不许嫌我沉!”
“嗯,哥不嫌音音沉。”梁昱牵起她手,五指牢牢抓握,朝她浅浅一笑,“就算胖成小猪,哥也背你一辈子。”
月韶又要嗔瞪,晃动的手纹丝不动被少年嵌在指缝。两人立在路边,她刚欲开口,忽然望见一辆黑色丰田迎面驶来。
她下意识握紧哥哥的手,仰头朝他看去。
梁昱神情平静,眼底浮现几丝安慰。他不动声色牵住妹妹,轿车已驶停两人面前,司机纪叔从车上下来,见到两人,脸上露出和蔼笑容:
“老板这两天出差去了,他派我来接你们。”
……
城区狭窄拥挤,月韶坐在车里,街景走马观花般从眼前掠过,轿车左拐右弯,驶过闹市街区,最终泊停在一条安静小巷的深处。
司机招呼他们下车,月韶跟在哥哥身后踏落地面,擡头一望,瞬时便愣住了。
一扇高大铁艺门拦在眼前,其后是一幢四五层楼高的宽阔别墅。房子外墙贴着米白瓷砖,四周围墙圈出一方天地,与附近低矮民居显得格格不入,宛如城堡矗立在此幽境。
纪叔用钥匙启开门锁,铁门伴着一声沉重“嘎吱”缓缓滑开,月韶牵着哥哥的手,随两人踏入院子,心脏跳动不由加快。
她小心打量周遭,院子里的草皮修剪整齐,如地毯铺陈开一片绿色。墙角摆放些许盆景,一株茂盛榕树栽种院中,底下孤垂着一个废旧轮胎,边缘已经磨得发白。
来不及细看,月韶就被哥哥牵带脚步踏上台阶,一道走进屋内。
外头酷热难当,室内却意外清凉。
式样繁复的水晶吊灯悬在头顶,脚下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宽敞客厅里摆着一套厚重皮沙发,一张红木茶几,墙壁上挂着一台巨大的液晶电视。空气隐约飘浮木质檀香,间或掺杂空气清新剂的刺凉,月韶一时不敢呼吸。
纪叔把绿色牛津包搁在沙发旁,示意两人坐下歇息,他去厨房准备茶水。梁昱颔首道谢,带月韶在沙发上坐下,将要松开她微微汗湿的掌心,不想被她一下抓紧。
“音音。”
他欲开口安慰,楼梯突然传来响动。
月韶紧挨着他,循目望向声源。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从旋转楼梯走下,悠闲步调在望见客厅来人时一顿,颇有些混不吝地吹了一声响哨,月韶心头猛然一跳。
“你们就是那两个。”
少年斜倚楼梯扶手,半边身体隐于幽暗,身着的亮红篮球背心炽烈如火,映出他似笑非笑的脸庞,狭长眼眸微微眯起,目光直直落在月韶身上,毫不掩饰他的打量,口气轻率道:
“来我家投奔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