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环溪这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迎来了它的“不速之客”——许经年。
“咳、咳咳”
许经年素⼿扶着额头,挑起帘⼦⼜缓缓放下,她被颠簸的有些不舒服,但这⾥的空⽓是真的
⼲净湿润,肺中的郁⽓都化解了不少,喘⽓也舒服了很多,短短的⼀瞥说不上喜欢还是讨厌,
她要在这⾥住上⼀段时间,不,应该是好⻓⼀段时间了,幸亏她带了好些书籍,可以借此打
发⽆聊的时间,不⾄于⽆聊⾄极。
后来她发现,这⽇⼦是聒噪到了极点,总有⼈在她的雷区上反复横跳,不知好⽍,为所欲为,
搅的她的⼼湖是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姐,再忍⼀忍,还有⼀会就到了。”
“嗯。”
轻如游丝的应答,让翠荷这个丫鬟都忍不住的⼼疼,她的⼩姐就是身⼦⻣不太好,美貌家世
学问才华都是⽼天爷的过分宠爱,在⼼底叹了⼀⼝⽓,佳⼈命苦啊。
“⺓⼉啊,发什幺呆呢?”
⽼⺟亲王梅湘不明所以的看着⾃家的傻闺⼥托着下巴发呆⾛神⼉,凑到她⾯前ഀ了ഀ抹布。
“娘,你说外⾯的世界是什幺样⼦?”
星星眼亮晶晶,维持了两秒⼜像蔫巴了的花萎靡颓废,唉声叹⽓起来,利落的麻花辫搁在胸
前,好⼀幅天真客家⼥孩的模样。
“娘哪知道,快去收钱,你爹都准备收⼯了!”
拍醒傻姑娘,把抹布担在她的肩膀上,让她去收钱了,满脸担忧的看着宋⻄绾的背影,这孩
⼦打⼩就不让⼈省⼼,脑⼦⾥天⻢⾏空的。
“听说了吗?”
“啥啊?”
“哪家⼩姐要来我们镇⼦养身⼦,算了想不起来了!”
“嗐!不就是许家的⼤⼩姐嘛!”
“三叔,许家⼤⼩姐是谁啊?”
宋⻄绾⼀脸⼋卦的和东头的汪三顺坐在⼀起,等着听好玩的事,她八卦,好奇,向外外面的花花绿绿。
“⼩⻄绾啊,就⼀⼤⼩姐,估计来我们这玩。”
“不是吧,看那阵仗,哪里是来玩的,那个镇北边的⼩房⼦就是她家的,可⽓派了呢,当初就建了好久,我还去帮工了呢。”
汪三顺咬了⼝糖糕,喝了⼝浓茶,咂巴着嘴,侃侃⽽谈。
赵天收⽴即补充道,两位⼤⽼爷们讲着讲着就说到了⾃家的⽼⺟猪,昨天下了⼏只崽,然后
笑着⽇⼦过得富⾜。
“哦,那你慢吃吧。”
⽆趣的拖着身⼦,摆了摆⼿,宋⻄绾捏着铃铛靠着⻔框上,注视着⼩⼩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
熟⼈。
还未⻓开,涉世未深的姑娘,胸前的⼩⿎包看着玲珑,腰线也是含蓄收敛,藏在粉⾊的⻓裙
下。
没有半柱⾹的时间,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出现在了⽯板路中央,堵的是⽔泄不通,连拉货的⽜
⻋都⾛不过去,⽼⽜吐着热⽓哞哞的叫唤,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穿着粗布麻⾐的妇⼈,
她们头上别着简单的银饰,三⼤五粗的汉⼦,裤脚卷起扎在单鞋⾥,围成⼀群叽叽喳喳的。
都⼗分好奇这位新来的客⼈,不知道好不好相处呢。
“聒噪。”
许经年不屑知道外⾯的场景,嫌弃的说了⼀句,继续闭眼假寐,颤颤的睫⽑是这幺的不安。
她来⾃经商世家,是个富家⼩姐,从⼩⽿濡⽬染的就是家族规训,启蒙开智便去国外留学,
如今归来已是个冷清佳⼈,冷冷清清的叫⼈⽣寒。
“许家⼩姐啊,真好看。”
微⻛夹着潮⽓,是溪⽔潺潺的润感,揭起了的帘⼦,让宋⻄绾窥⻅了天颜,喃喃低语的感慨⼀
句,隐约闻到淡淡的中药味,不刺⿐不浓郁,甚⾄有些许⼥⼉⾹。
精致的⽠⼦脸,吹弹可破的⽪肤,细发卷卷,皱起的眉头都那幺动⼈,⼀身的洋装打扮,就是太过于⽩皙了,没有⾎⾊。
⼩⼩的种⼦落在⼼⽥上,他⽇便可开出巨朵⻩花。
这⼀年宋⻄绾⼗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鹅蛋的⼩脸,墨⿊的辫⼦甩在⽿侧,⼩⿅般的眼睛神采奕奕,都是这个镇⼦养的好。
“⼩姐,我们到了。”
看着牌匾上的⾦光闪闪的⼤字,许经年蹙起秀眉,她爸爸就喜欢张扬,只是来养病⽽已,兴
师动众的差点没把整个家给搬来,苍⽩的⼩脸上已经开始有薄汗了,两坨不⾃然的红晕印在
脸上。
她好久都没怎幺发汗了,整⽇都病病殃殃懒懒散散的,在许家⼤宅⾥⼤⻔不出⼆⻔不迈的,
守着⾃⼰的⼩天地安⼼养身⼦,如今迈出家⻔来到新环境,还是这个⻥⽶之乡的⼩镇⼦,说
不新奇是不可能的,空⽓⾥都透露着清爽。
太阳的劲头不⼤,开始⻄斜,挂在半⼭腰上,摇摇欲坠,顷刻的功夫便可滑落⾕底,但并不妨碍许经年感受愉悦。
⼩镇⼦特的怡⼈舒适甚得许经年的欢⼼,跨进⻔槛,这⾥的⼀切都是按照她清冷的性⼦布置的,池塘⾥的锦鲤都是只有纯红⾊的,四四⽅⽅的亭⼦⽴在⼀边,中央是⼤理⽯的椅凳,花斑纵横交错,斜后⽅便是⼀颗参天的梨树,有些年头了,是许⽼爷托⼈从外地运来移栽上的。
他是格外珍视这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丢了。
“⼩姐,降温了,我去给你拿件披⻛吧。”
担⼼⼩姐的翠荷扶着许经年坐下后,看着她若有所思嘴⻆挂着笑的看⼩⻥⼉嬉戏,怕她着凉。
许经年擡了擡⼿,示意她。素纱的洋装抵不上冷意,没过⼀会就打了⼏声喷嚏,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
她捂着嘴,⼩脸咳的微红,听到了⻔⼝好像有⼈吵闹,慢悠悠的扶着栏杆迈着步⼦循声⾛去。
“⼩姐,你怎幺不等我,我给你披上。”
⼩丫鬟宝⻉似得护住不经⻛⾬的许经年,搀着她⾛向⻔⼝。
朱红⾊的⼤⻔外,⻤⻤祟祟的宋⻄绾探着脑袋,踢着⻔前的⽯⼦,摸着光溜溜的石狮子的脑袋,单纯的觉得好玩,徘徊了⼏圈,给自己打足了气才下定决⼼敲了⻔。
露出⾃信灿烂的笑容,坦诚极了。
“我家⼩姐不⻅客。”
⼀盆冷⽔浇灭了热情。
“我不⻅你家⼩姐,我只是来送个糕点⽽已。”
你不⻅我家⼩姐,还送什幺糕点?真是莫名其妙的怪⼈!
⻔童和宋⻄绾的对话⼀字不漏的落在许经年的⽿⾥,声⾳清脆如泉⽔叮咚,不似外⾯的娇⼩姐。
宋⻄绾抱着⼀提油纸包着的梨花酥,⼩⼼翼翼地护在胸⼝,张望着宅⼦⾥⾯,特地换了身素雅⼲净的⾐服,衬得她⽔灵灵的,估计是跑过来的,脸上明显的红晕还未曾褪去。
和留过学喝过洋酒的许经年不同,起码两⼈的⻛格就⼤不⼀样,⼀个是新时代的弄潮⼉,⼀
个是还在落后的追随者。
“⼩姐。”
⻔童看⾃⼰任务完成了,躲在⼀边当空⽓。
“请问你找谁?”
许经年傲然的站在⻔槛⾥⾯,声⾳如同她这个⼈,温润⽽⼜薄凉,神情淡淡的望着她,不带
有⼀丝温度,疏离感瞬间拉起来,身⼦纤弱的裹在⽔貂披⻛⾥,任谁看了都动了恻隐之⼼。
“那个,我是宋⻄绾,镇⻄边那个糕点铺⼦就是我家开的,那个,这个送给你吃,是梨花酥。”
磕磕巴巴的⾃我介绍,闹红了宋⻄绾的脸,她不敢注视许经年精致的脸,⼼脏咚咚的直跳。
突如其来的好意,来⾃于陌⽣⼈,让许经年下意识的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谢谢你,宋⻄绾。”
没有让翠荷接⼿,⾃⼰伸出纤细的⽟⼿拿过来,放在了披⻛下,染上她的体温。
下巴轻点,表示感谢。
⼩丫头真是有趣,⾃⼰居然红起了脸,怯⽣⽣的。
“咳咳、咳、咳咳咳、”
在外⾯太久了,许经年掩着嘴巴咳嗽起来,上⽓不接下⽓,翠荷在⼀旁忧⼼的帮她顺⽓,责
怪的瞥了⼀眼同样担⼼的宋⻄绾。
“你是病秧⼦嘛?”
宋⻄绾没有拐弯抹⻆,看着她弯着背难受的样⼦,仗着刚刚被给予的善意和笑容,就在许经
年⾯前开始放肆了。
他们这边叫身体不好常年喝药的⼈都是病秧⼦,倒不是什幺嫌弃鄙夷,就是实事求是,回头
还会招呼邻⾥多帮衬着点,药材也是多照顾着点。
“你礼貌吗?”
许经年眨着⽔润的凤眼反问她,弯起单薄的唇线,抿着唇珠,这不是在笑,这是在杀⼈诛⼼。
“打扰了,我先⾛了。”
宋⻄绾尴尬的挠了挠头,两步并三步往后退,还不忘回头摇摇⼿,麻花辫甩在身后。
许经年就这幺含笑看着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
许家的宅⼦⻔前有着⼀位裹着披⻛的⼥⼦,傲⽴在⻛中,眉眼带笑的望着夜⾊⾥的⼈,披⻛
下有⼀提热腾腾的⼼意,是宋⻄绾这个傻孩⼦送的。
“真是没礼貌,哪有⼈晚上东⻄的,害的⼩姐都。。。”
翠荷嘀嘀咕咕的抱怨着,被许经年的⼀个眼神打住了,
“关⻔!”
“是,⼩姐。”
红漆刷的⻔缓缓合上,⼩镇⼦⼀⽚和祥。梨花酥,淡淡的梨花⾹,这个季节哪来的梨花,真是稀奇。
许经年摇了摇头,咬了半块糕,放在嘴⾥,便将剩下的半块还了回去,她实在是吃不下太多。
靠在床头看了莫约半⼩时的《哈姆雷特》,⼜忍不住在脑海⾥跳出这个不懂礼貌的⼩姑娘,
有点意思呢。
“许经年,此去经年,许经年。”
趴着床上,捧着诗经,脑⼦⾥还是那个孱弱的⼈影,宋⻄绾开始期待了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