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申城的雨还没停。雨脚落在梧桐的枝杈间，汇成更细的水流，从屋檐一线一线垂下。城市在雨里变得温顺，像一头伏着喘息的巨兽。
卧室的灯早就关了，只留一盏壁灯，橘黄的光圈静静压在床角。宋佳瑜已经睡熟，呼吸均匀。她翻过身时，发丝散开来，遮住半边脸，另一半轮廓被灯光柔和地映着，像一幅静物。
门锁轻轻响了一声。是乔然。
她换鞋的动作极轻，把高跟鞋收进玄关的柜子里，拉上柜门时特意用手托着，免得发出声。
她路过茶几，看到宋佳瑜白天整理过的那摞招股书，已经被整齐压在一侧。她笑了一下，心里清楚那是她未婚妻的手笔：耐心、井然，哪怕只是一堆让人头疼的纸。
卧室门半掩着，光从缝里溢出来。乔然推门，看见宋佳瑜蜷在被子里。她先蹲下，把落地灯关掉，只留下壁灯。然后才脱下风衣，动作一环一环，仿佛卸下一天所有的负重。
她坐在床边，低头看宋佳瑜。后者睡得很沉，眉心舒展，像个终于找到安稳的孩子。乔然伸手，把她鬓角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肌肤的温度立刻传到手心，她忍不住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宋佳瑜在睡梦里皱了皱鼻子，似乎感觉到了气息，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乔然笑出声，弯下腰，把她揽进怀里。
“笨蛋。”乔然低声说。
宋佳瑜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神里还带着未散尽的困意。她看见乔然，愣了一下，嘴角弯起：“回来啦。”声音低低的，有点哑。
“嗯。”乔然伸手替她掖好被角，“吵醒你了？”
“没有。”宋佳瑜摇头，反手搂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颈窝里。那里还吸附着雨水未散尽的凉，但很快被体温融开。
乔然顺着她的背一寸寸抚下去，动作耐心。她感受到宋佳瑜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便轻声说：“你身上好暖。”
宋佳瑜笑了一下，半梦半醒地咕哝：“你冷，抱紧点。”
乔然果真收紧了手臂，把她整个揽住。她低下头，在她耳边说：“知道吗，我每次回来，最期待的就是这时候。你在这里睡着，我回家，不管多晚，总有人等。”
宋佳瑜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声音极小，却稳稳落进她耳里。
壁灯的光照着两人紧贴的身影，影子叠在一起，几乎分不清谁是谁。被子下，腿与腿自然地交缠着，体温在这片小小的空间里一点一点汇拢，像把整座城市的寒意隔绝在外。
乔然把手指扣在她指缝间，轻轻摩挲。那是她们最习惯的亲密动作之一，不需要更多言语。宋佳瑜在迷蒙中反手回扣，两只手便稳稳地贴在一起。
她们之间的安稳是多年积累下来的，是一场场深夜归来、一顿顿被打断的晚餐、一个个彼此等待的消息。乔然知道，自己在工作里要争夺、要谈判、要算计；可在这里，她只需要做一个普通的爱人，去抱紧眼前的人。
宋佳瑜很快又睡过去。她呼吸轻缓，唇角仍保持着一点点笑意。乔然盯着她看，心里忽然被柔软压得发酸。她俯身又亲了一下，这次落在唇上，轻得像触到花瓣。
“晚安，小瑜。”
她低声说，像在一片寂静的湖水上投下一颗小小的石子，泛起的波纹只属于她们两人。
——
卧室外，雨还在落，敲着窗沿，密密的，漫长。
宋佳瑜没有听见，也没有去想。她只是被拥在怀里，身体和心都在一片安稳里沉下去。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元城那个清晨，另一双眼睛里正悄悄燃着某种火。那火在克制中越烧越旺，像一片看不见的网，已经开始向申城的边界延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