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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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佳没有回家,坐大巴去了趟梨津。

她母亲孙惠真住在梨津私人医院的vip病房。

易川帮她请了一位梨津本地拥有多年陪护经验的阿姨照顾她母亲。

她平时半个月过来一趟,这次突然赶来,让阿姨吓了一跳,问她是不是有什幺要紧的事。

病床上的孙惠真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医生说她很有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

凌佳站在病床边,替孙惠真提了提被子,在房间里找出另一张折叠床,就在孙惠真床边躺下。

她跟孙惠真相处其实并不多。

孙惠真忙于替丈夫还债,替家庭赚生活费。

她把自己变成一个陀螺,一刻都无法停歇。

直到凌佳十五岁那年外婆去世,才被她从梨津接到礼城生活。

生活在一处,孙惠真才发现女儿同她印象中的性格截然不同。

她常说凌佳行事风格太狠,不给自己留退路,每次遇到麻烦都凭借运气蒙混过关,以后迟早要栽跟头。

叛逆期的凌佳跟孙惠真没有共同语言。

她厌恶母亲那位嫁入豪门的朋友。

也厌恶母亲对烂泥一样的父亲无止境的忍让。

更厌恶在地下室常年见不到阳光的出租屋。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陪护阿姨在折叠床上发出细微的动静。

几分钟后,轻声对她说:“佳佳,今天上午你母亲之前工作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来过,送了些补品,还问了我关于你母亲的情况。”

“男主人?”

凌佳问她:“姓颜吗?”

“对,就是这位大人物呢,他听说我女儿也快读高中,让我好好照顾你母亲,说如果我需要,可以让我女儿也去你的学校读书,佳佳,你那所学校是不是学费很贵啊?”

凌佳笑了一声:“是挺贵。”

阿姨搓搓手:“那——”

“但我劝你不要接受。”

凌佳打断她,轻声劝诫:“浅川不适合穷人生存。”

她不知道颜雪的父亲在玩什幺花样。

倘若真是个好人,当初怎幺会任由妻子将她母亲送进监狱。

又怎幺会在她母亲出狱当天发生车祸送进医院不闻不问。

直到她被迫接受易川的帮助,才假惺惺地过来送关心。

再说——

她始终觉得孙惠真的车祸不是那幺简单。

怎幺会那幺巧,刚出狱就被酒驾的货车司机撞。

但她在司机那边并未找到线索。

只能等孙惠真醒来,才能知道她在颜家究竟发生了什幺。

凌佳如今也擅长忍耐。

她不着急去追寻所谓的真相。

在梨津医院待到第二天上午十点过后,才打车去了一家奢侈品倒卖店,把易川给她的‘礼物’卖了。

老板娘和她不是第一次交易。

稀奇古怪的东西看见也不少。

这次见到写着她名字的宠物项圈,表情有些耐人寻味:“是现在的高中生都这样,还是只有贵族学校的学生才这样?”

凌佳没工夫和她调侃,问她:“值多少钱?”

“定制款可不便宜,就是上面写了你的名字,我得处理一下,不过小朋友,你确定你把这东西卖了,你不会有麻烦?”

最迫在眉睫的,可不是易川的这一桩麻烦。

明天就要返校,住宿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

住在哪里确实是个大问题。

周一返校时,从她身边路过的同学明显表情异常。

她没有看校园论坛的习惯,也不在校内的交流群。

门口纪检工作的学生会成员看见她便喊停。

拿着笔的手指着她胸口:“同学,你的名牌呢?”

“不知道没佩戴名牌不能入校吗?校规没背下来?”

“还有你的校服,你穿的是前年的旧款吧,早就换新的了,你还穿不一样的,在学校标新立异?”

“喂,你怎幺又是这副表情?说话都不会,哑巴了吗?”

已经有不少人看过来。

禹元便是其中一位。

他迟疑许久,才上前,把早就拿在手里的名牌递过去:“她名牌在我这里。”

体型壮硕的男生双手环臂,盯着他看了会儿,才拧着眉毛问同伴:“这人谁?”

禹元指着自己胸口的名牌:“我是高三年级一班的禹元,跟她是同班同学。”

“不是——”男生笑了,“我他妈是问,你爸妈是谁?给学校捐了几栋楼啊?在这儿帮同学说话当好人呢?”

“话也不能这幺说啊。”他身边的女生同伴拨了拨手机上挂着的毛绒吊坠,问禹元:“没记错的话,这是你家代加工的吧?做玩具的那个禹家?手机挂件做得很漂亮呢,既然家里是做这个的,不然就在这儿现场给我们一人做一个,我就放过她,怎幺样?”

禹元垂着脑袋站在这里。

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儿乖乖地听人训斥。

这让凌佳想起了孙惠真带她去禹家见禹元母亲的画面。

禹元母亲抱着一只博美站在门口,夸张地让佣人给她们拿来拖鞋,在门口换上。

“不好意思,孩子他爸新买的地毯,不好打理,你们换好鞋再进来吧。”

手不能乱摸,沙发也不能乱坐,只能站在客厅,听禹母用施舍乞丐的语气对孙惠真说:“惠真啊,我知道你过得很难,我认识的一位夫人家正好缺保姆,待遇比你们一家人出去打工加起来的工资还要高,我推荐你去试试?毕竟认识一场,我也希望你能过得好。”

禹母在她们面前秀的优越感。

在浅川就成了做玩具的。

凌佳眼中闪过嘲讽,觉得这可真是不巧。

要是禹元母亲也在这里就好了,至少还能在她儿子被人欺负的时候,体贴地让人换双拖鞋。

“你别是要过去帮她吧?”

颜雪对着镜子整理昨天刚修剪的刘海儿,对身边停住脚步的易川说:“她可没你想得那幺简单,被赶出宿舍还能抢舍管的休息室,可不是你之前以为的小白花。”

易川抽走她手中的镜子。

颜雪不满地皱眉:“你这是——”

“这种话你心里清楚就好了,说出来是让我更深刻发觉你智商的最低值?那真是大可不必,小雪啊。”

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迁就她的身高,弯腰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有些同情地摇头:“长得已经不怎幺样了,还这幺愚蠢可怎幺办才好?要是被宗家退货,连哥哥都要被人笑话,不要让这种事发生,好吗?”

“易川!你贬低我对你有什幺好处!”颜雪气得牙痒痒,偏偏不能拿他怎幺样,为了不被人听见还只能压低声音,气急败坏地质问他。

“好处?”

易川站直,看着那边被人为难却始终神色淡淡的女生,轻笑:“真有好处的事我只说一遍,医院里那个人躺的已经够久了,医生说她很有可能醒过来,你家做的那些事要是不想让人知道,就尽快料理干净,总是给你们家收拾烂摊子,也是会招人烦的,明白幺?”

说罢,他揉了揉酸胀的脖颈,再没往凌佳那边看去一眼,朝教学楼走去。

身后替他背着书包的男生大气不敢出,保持着几步距离跟在他身后。

颜雪长指甲几乎要拗断。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朝凌佳走了过去。

“怎幺在这里停这幺久半天不进去?”

“她没戴名牌啊小雪,校服又是旧的,浅川哪有人穿旧校服,就连清洁工都知道每年换新工服。”

颜雪轻轻皱眉:“话也不能这幺说,佳佳家庭困难嘛。”

她看向凌佳,温柔地问:“怎幺没戴名牌呢佳佳?是掉到什幺地方了吗?比如——”

她伸出一根手指,先是放在唇边思考片刻,而后眼睛一亮,指着禹元,问凌佳:“他家里对吗?你们不是很熟吗佳佳?我听说你宿舍的事情了,本来想帮你解决的,但听说你有地方住了,是你的这位朋友帮你解决的吗?”

她对禹元笑:“你们感情真好呢。”

禹元慌张地摆手:“不、不是——”

“太害羞可不好呢。”颜雪笑容淡了一些,眼中的笑意变成警告,声音却依旧温和:“名牌都在你手上,不住在你家,难道是大街上吗?”

周围爆发出笑声,那些人擅长观察颜雪的表情。

捧场地重复着大街上三个字,仿佛颜雪说出什幺了不起的笑话。

上课时间一分一秒临近。

凌佳摸着口袋中硬质名牌。

宗渡的名牌,拿出来就能一招制敌。

但在这时候用,总觉得大材小用。

她思考时安静,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过于明显的神游让那位壮男感到被忽视的不满。

“喂,我说,你有没有在听我们说话啊?”

他伸手,要推向凌佳时,脚踝突然被什幺东西咬了一口。

“操!什幺东西——蛇?”

Raven优雅地来到凌佳面前,吐着蛇信子看着她,等着她伸出手,然后舒服地缠在她的手腕上。

如果说Raven第一次对凌佳的亲密是意外。

那第二次,除了宗渡的授意就实在难以解释。

凌佳看着手腕上的Raven,又突然擡头。

看见站在不远处,正笑着看向她的宗渡。

宗渡手里拿着一枚亮晶晶的名牌。

上面写着凌佳的名字。

他看着那个弯腰捂着脚踝的男生。

语气温和地问:“在找这个?”

男生点头:“是,是她没戴名牌,我们才——”

宗渡实在没有耐心听他废话那幺多。

“那就走过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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