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却意识到,今天自己也算“旗袍美人”。
穿旗袍,还是美女,怎幺不算?
但旁边的不是穿新中式挂一串珠子的“京圈佛子”。
赵却在她妈妈的眼睛看到了一样的疑惑。然后她妈妈漂亮的眼睛里就噙满眼泪,拉过她,极小声地嘱托:“后妈到底没有那幺周全,让他多待两天,明天我们陪他去买点正式点的衣裳。”
赵却上下扫视陈肯,心道:幸好没穿束脚裤。
吃饭的时候陈肯贴着赵却坐,在一桌儿水葱儿似的小姑娘里黑得特别突出。
大概是商量好的,这一桌儿的姑娘们全都穿的旗袍,个个青春靓丽,三三两两说着话,哪怕是远远一瞥,也是十分地养眼。
陈肯就坐那儿埋头吃饭。
赵却和旁人一讲话,他就擡起头来盯着她,生怕漏了一句。
好死不死还有男生趁着吃饭来搭话,说都是同龄人,想和赵却加个微信。
赵却说好啊,以后多约着出去玩。
那人加上了要走。
陈肯说:“也加加我,我也一起出去玩。”
那男生干笑两声,也加了。刚要跑路,陈肯说:“我们桌上这幺多同龄人,都加上,一起出去玩呗。”
那男生看看赵却,赵却面无表情地看着陈肯,倏尔一笑,“小陈哥哥说的对,人多才热闹,都加上吧,我带你认识一下。”
赵却起身,给男生挨个儿介绍女生认识,空隙间擡头遥遥瞪了陈肯一眼。
陈肯说不上什幺滋味儿,心里怪美的。又添了一碗饭。
这一桌儿的女生,饭量到底比不上男的,放开了肚子吃也完成不了“光盘行动”。陈肯不一样,他平时训练量大,早饭能吃十来个大肉包子。一桌子人吃着吃着,就开始看他吃。
赵却送走了加微信的男生,坐了回来。看他吃得认真,不知道怎幺回事,莫名奇妙心情舒畅。
她记得陈肯不爱吃内脏,夹了片凉拌腰花塞他碗里。
陈肯擡头,深深看了眼赵却,塞嘴里就吃了。
哇塞。
赵却又夹了片猪肚。
陈肯看也没看就往嘴里塞。
哇哦。
赵却心里泛起了嘀咕。
陈家克扣陈肯饮食啊?孩子饿得什幺都吃了。
她爱照顾人的毛病又犯了。
“吃虾吗?”赵却问陈肯。
陈肯呆了呆,说:“吃。”
然后就看见赵却戴了个手套利索地开始剥虾,技术之精湛,虾头剥离时在虾身上保留绝大部分虾黄,虾尾巴的小尖尖都是完整的。
她戴了个叮当镯,是通透的白,在她的腕子上晃荡,随着她剥虾发出动听的细响。
陈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剥虾。
赵却:“这幺想吃?”
陈肯没听清她说什幺,只笑笑做应答。
赵却把虾放到他碗里,陈肯把虾夹起来看了又看,依依不舍地吃了。
赵却接着剥。
陈肯别的都不吃了,专门等着赵却的虾。
于是赵却剥,陈肯吃,这幺一盘皮皮虾全进了陈肯肚子里。
赵却看他吃得如此专注,狐疑地嘬了一口手指,不就是虾味儿吗?
陈肯喉结滑动。
赵却暗道,这多不对劲,就馋成这样?
赵却的女同学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几个半个巴掌大小的桂花味儿米酒,一看就是零食店里买的,和宴会厅如此高端的格调格格不入。赵却爱吃甜的,她对于酒精的接受度,仅限于此。
居然还有陈肯的一份。
女同学隔着大半张桌子,丢了一包给陈肯。
陈肯正吃虾呢,顺手接过,仔仔细细看了下包装,酒精浓度(0.5-3.5)% vol。
赵却见他不喝,怕拂了女同学面子,有意给他台阶下,“你开车来的吧?喝不了吧?”
陈木头摇了摇头,小尝几口。
原来这就是酒,还以为都是怪味儿,这个倒是甜的,挺好喝。
他又吃了几口,醪糟在嘴里嚼吧嚼吧,甜滋滋的。
然后头歪了,眼前全是重影。
他晕乎乎地趴在了桌上,脸枕在手臂上,脸蛋红扑扑的,眼睛笑得像弯弯的月牙儿,呆呆地看着赵却。
赵却才和同学说了几句话,一转头就看见陈肯喝高了似的趴桌上了。再看看那袋米酿,才少了三分之一。
?
赵却难以置信地拍了拍他的脸,“你醉啦?”
陈肯羞涩地把脸埋到臂弯里,又转过来,憨笑着点点头。
赵却看他这上脸程度也不像装的,突然想起关键问题,“陈肯,你他爹的是不是酒精过敏?”
陈肯眨了眨眼睛,红着脸,小小的“嗯”了一声。
……
赵却身上立马起了一层薄汗,咬牙切齿:“你酒精过敏喝酒会死的,你喝什幺喝?你他爹的脑残啊?”
赵却手背贴上他脸颊,滚烫的,再一看嘴,艳红一片,不知道还以为他被谁啃了。赵却翻他脖子,没起疹子,扒拉他手腕,也没起疹子。心中舒了一口气。
“头晕吗?”赵却拍了拍陈肯的脸,“想不想吐?”
陈肯点点头又摇摇头。
“能正常呼吸吗?”
陈肯看她忙前忙后,听着镯子细碎作响,并不说话。
赵缺去探他鼻息,顺畅的。
陈肯捉住赵却即将离去的手,深吸了一口气。
赵却在的这张桌子,诡异地安静了两秒。
“你不配合,我只能叫120了。”赵却怒极反笑,“挺好,上次也打120,没事儿就整这幺一出,你嫌活的长?”
赵却要抽回手,怎幺也抽不回来。
她非常,非常,生气。
赵却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小陈哥哥,你找死也别死我升学宴上,死外面去。”
陈肯的眼睛立马红了,他口齿不清地说,“兔兔缝就好了。”
“什幺玩意儿?”赵却吼他。
女同学看陈肯可怜见儿的样,没忍住帮腔:“却却,你吓着他了。”
赵却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我?吓他?他刚刚多神气。”
卧槽了,这都是我的小姐妹,这幺一会儿就开始为陈肯说话了。
女同学被她呛得伤心了,蔫了吧唧的。
赵却暗啧一声,换了个语气,柔声嗔怪:“你都不帮着我说话。看见帅哥就忘了我了。”
丢米酒给陈肯的女同学忧心忡忡,“他没事儿吧?我不知道他不能喝。”
“别怕,他这算自己找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赵却笑着安慰女同学。
陈肯摇摇她指尖,“出气,突突风。”
赵却联系上下文,终于知道他在叽里咕噜说什幺鸟语了。招呼男服务员,“不好意思,他有些醉了,想出去透风,能”
“啾啾。”陈肯可怜地摇她指尖,“陪我。”
……
赵却无言两秒,话锋一转,“帮我扶着他一起出去吗?”
“当然可以。赵小姐,我们酒店目前还有几间庭院套房”
服务生还没说完,赵却立刻接道:“开一间。”
坐在白色小接驳车上的时候,赵却真是气笑了,庭院房离宴会厅有段好长一段距离。
服务生把陈肯扶上车后,他一直安静地歪着,抓着赵却指尖。
升学宴选的酒店不在市区,在度假区,晚风微凉,还能听到蝉鸣,路过某地时,有一点点诡异的热哄哄的臭味。
服务生,哦,现在应该叫管家,说:“我们酒店养了十几只羊驼,刚刚路过他们睡觉的地方,天气热,会有一些味道。明天白天可以来喂羊驼,酒店免费提供互动饲料。旁边还有孔雀园。”
赵却没说话。
懒得。
管家真是把全员销售理念贯彻到底了,干脆介绍了起来,“您往左手边看,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是爱神湖,我们有整个宁城最好的草坪,承办了很多场浪漫的草坪婚礼,见证了许多幸福的新人……”
赵却感觉捏着自己指尖的手动了动。
陈肯歪着,另一只手反手,手心捂嘴,向往地看着那根本没有什幺景色的普通湖。
这是一个非常少女的动作。
他做出来毫不违和。
他在想什幺呢。
赵却眯起眼睛,怒急过后的大脑清醒地吓人,她审视这个不知轻重的傻叉。
怎幺会有人蠢到明知道自己酒精过敏还喝酒?
现在他不会在想在这儿办婚礼吧?
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也是意淫上了。
不会有人和你结婚的兄弟,怕影响下一代智商。
赵却翻了个白眼儿,对上陈肯的目光。
碰上陈肯,恰好还有月亮,准没有好事。
陈肯缓缓地,缓缓地眨了下眼睛,缱绻地望着赵却,捏了捏她指尖,然后无比羞涩地,发自内心地笑了。
赵却怀疑这个爱神湖真的有点说法。
她好像被下降头了。
赵却另一只手嘘握成拳,挡在唇前,无声地怂了两下肩。
陈肯晃晃她指尖,两人目光相交,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傻笑的样子。
管家还在介绍,“独栋花园房可以入住两个家庭,春末花园里的黄木香盛放……”
接驳车后面的两个年轻人,男的斜歪着,女生坐的笔直,两人各自占据了两端,看似离得很远,却互相勾着指尖。
赵却无声地用口型骂了十来句陈肯是脑残,然后气就全消了。
她叹了口气,总感觉自己被耍了。
出来之前已经和爸妈打过招呼,没什幺事。
至于宾客的眼光,她也不在乎。
陈肯什幺小花招,她心里也有数,无非就是在人前宣示主权。
脑残玩意儿,喝死得了。
可是陈肯的眼睛,和前座谈及圆脸时一样,无可救药地冒着粉红泡泡。
她太好奇了。
你能为我做到什幺程度呢?陈肯。
赵却指尖试了试陈肯额头的温度,吹了风,已经没有那幺烫了。沿着他饱满的额头一路向下,划过高挺的鼻梁,啊,像滑滑梯一样,piu地落在他嘴唇上。
柔软的触感。
陈肯傻乐,噘嘴啵了一下。
赵却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
怕弱智会传染。
然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一声,被山林间的凉风和蝉鸣,心照不宣地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