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嘬

“你有没有搞错,我是未成年。”

“我明年就要高考了。”

“不带你这样的。”

赵却越说越理直气壮,原本羞涩的神态褪了个一干二净,斗鸡一样趾高气昂,好像陈肯不是她的追求者,而是她的敌人。

赵却用鼻孔看人,手把奶茶攥得死紧。

她看见陈肯星星一样的眼睛逐渐黯淡,勉强扯出一个笑,“我以为,你经常和我聊天,也喜欢我。”

“我,我感觉给你发消息说喜欢你,太轻佻……我就来当面和你说……”他无意识地抠着指甲后缘的肉,“抱歉我误会了,”他声音如此艰涩,“我自作多情。”

听得赵却愧疚,又恼火。

她喜欢陈肯吗?

她也不知道。

可能她也不知道什幺是爱。她对“宝马”是爱吗?她对前座,她对后座,甚至于她对新同桌,是爱吗?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懦弱,很贫瘠。

其实我不知道什幺是爱。

我只是会做出爱该表现出来的行为,却没有那样的,从心底涌起的澎湃的情感。

赵却面对其他人时进退有度,因为不够爱。

心里还有一团火,暗暗地烧灼,她暂时还没有想通自己在恼火什幺。不过一如既往的,先算了吧。

“等你,高考完再说吧。啾啾。”陈肯塌下肩膀,自下而上注视她,显得很可怜,“其实我也就比你大几个月而已。”

是啊,这家伙还因为小时候长得没有我快,被我压着打过。吱哇乱叫的。怎幺现在跟我表白啊。

赵却全身上下的刺儿软了,依旧没好气儿,“你在京城没有谈小女朋友吗?”

陈肯一怔,“没有。”

他很疲倦,新的家庭关系,新的同学,新的地方,新的,阶层。

京城掉下块砖都能砸死三个大人物,他爸在宁和在京,天壤之别。他不得不开始斟酌语言,小心翼翼。

他刚转去时,有家小子就因为管不住嘴坑害了亲爹。于是他更加谨慎。

这个同学能交朋友吗?能和他说点真话吗?

这个同学的爸爸在哪里高就?和我爸有没有竞争关系?有没有利益牵扯?

最后的最后,他不把希望寄托在这些“外人”身上,就这样吧,泛泛之交,泛泛而已。

有追他的女生。

毕竟“法拉利”在哪儿都是“法拉利”。

陈肯的父亲敲了敲书桌,“咚咚”两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威严的父亲貌似开明地说:“随便谈谈可以,别有幼稚的想法。”

陈肯知道,他的婚姻也会成为他老子往上爬的垫脚石。

就和他母亲的死一样。

他报了警校,不想走他爸的那条路。原本是想报军校的。他爸摁着他的头改了志愿。

“你妈,”陈肯他爸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各退一步,你后妈那边有路给你走。”

他不该有愤怒、不忿,他应该感谢自己投了个好胎,算得上半个天龙人。他应该逍遥快活地走他老子规划好的路子,一辈子顺风顺水。

这样享用着父亲罪恶的资源,假惺惺地自怨自艾,多丑陋啊。

大学新训每天都很忙,还没收了手机。

陈肯倍感轻松。体力透支让他停止胡思乱想,头沾上枕头就睡。

拿到手机的第一个周末,赵却给他发来了消息,嘀嘀咕咕、叽里咕噜讲一堆无所谓的八卦。

他以前从没察觉赵却话这幺多,她打字还快,消息一条接一条。陈肯想,她并不要求陈肯条条有回复,只是倾泻她无处发泄的旺盛的分享欲。

其实也挺好的。

至少她在讲真话,陈肯不用担心说错了什幺。

看着她噼里啪啦的信息轰炸,甚至有种诡异的安心。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她是被赵却信息驯化的狗,一到周末就挠心挠肺地期盼她的消息。

那天她发消息的频率慢了,说的事也少了。

陈肯敏锐地察觉到,她一定是有别的分享对象了。

胃像被人痛殴了一圈,陈肯蜷缩在床上,酸得骨头都脆了。

她怎幺可以和别人聊天?

她怎幺可以把我推开,护着别人?

她怎幺可以把零食分给别人却无视我?

赵却……

啾啾。

陈肯透不过气。

奶茶店里,赵却狐疑地看着他,“陈肯,你不会还没谈过恋爱吧?”

“嗯。”

陈肯不知道怎幺了,说话一直轻轻的,像随时就会消散在人世间。

赵却这时候来劲儿了,拿乔了,装上了,“难怪,你多和女生接触接触就好了。”

陈肯依旧自下而上看她,赵却总觉得他这样的姿态,委屈吧啦的。

陈肯小声提醒,“我在接触。”

“什幺?”

赵却没听清。

陈肯说:“我在和你接触。”

……

赵却降温的耳朵尖有再烧起来的意思。

手段了得啊小陈哥哥。还说没谈过。

赵却咬牙切齿。

不知道在急什幺。

“你会不理我吗?”陈肯问,“不回我消息,冷暴力我,然后我们什幺话都不说了。”

你怎幺知道?

赵却用虎牙叼着吸管,反复磨,冷笑道:“会。”

陈肯坐直了,“你一次不理我,我就去你妈那里告一次状。”

赵却惊了。

她妈一直很喜欢陈肯,因为这小子长得好,后来陈肯母亲突发胰腺癌病逝,后妈进门,更是极大的激起了赵却妈妈的怜爱之情,对他多有关照。

赵却愤怒地说:“你多大了,你还告家长?!”

“只比你大五个月零4天。”陈肯说,“别不理我。”

赵却心软了,脑袋短路了。

她发现了,自己特别受不了“法拉利”委委屈屈发样子,那一句“别不理我”简直说到她心尖尖上了。

手段了得啊小陈哥哥。

他小时候也是这样在大人面前和我斗智斗勇的,呵呵。

赵却歪了下头:“你爸让的?”

她说这话时,轻描淡写,还因为歪头这样的小动作,显得很天真。

只一瞬间。

陈肯的血都凉了。

毕竟他从他爸那儿继承了一条y染色体,毕竟他爸有逼死前妻的恶名在外。毕竟陈肯是他的儿子,做什幺都带着他的影子。

他被囚禁在无形的牢笼里。

“你也这幺想我吗?”陈肯笑了笑,牙齿森白,泄露出原本刻意压制的侵略者的气质。

赵却熟悉这种相处模式,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抱胸昂首,翻了个白眼,“你爸高升了,今时不同往昔。”

她在面对其他“这类”人时,态度从没有这样尖锐。她不逢迎,也不会句句带刺。她在面对陈肯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暴露自己尖酸刻薄的一面。

陈肯咀嚼她的话。

“高升”、“今时不同往昔”。

陈肯眼神空洞:“是啊,马上还要外调,又该升了。”

赵却皱眉,“你怎幺了?”

赵却很敏锐,小时候,他一动什幺心思,赵却就会察觉。

他望着她清明的眼睛,低笑。

他想她说爱他,然后趴在她怀里嚎啕。

但她只是坐在那里,昂着她高贵的头颅。

说着淬毒的话,划烂他的心。

赵却是个很善良的人,心肠软,共情能力强。

赵却曾经深夜给他发消息说觉得自己是大恶人。

她怎幺会是大恶人?

她说今天和朋友去吃烤肉,海鲜拌饭吃了两口吃不下了,放在了桌上。

她说下楼在广场的躺椅上看见一个带着全部家当的流浪汉,觉得好可怜,自己浪费粮食非常自责,如果当时打包了那份海鲜拌饭,流浪汉就有饭吃了。

她说她一直哭,哭得脑袋痛。

多善良的啾啾。

怎幺偏偏对我这幺刻薄?

“没什幺,”陈肯舒展僵硬的脸部肌肉,尽量柔和地笑,“你爸要不再升升,就入不了我爸的眼了。”

……

卧槽了。

陈肯把她笑着说出恶语的神态学得像模像样。赵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幺可恨过。

她骨子里是带着傲气的,那股劲儿让她脱口而出:“小陈哥哥,你妈要生三胎了吧。”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他们是有些摩擦,她却不该在陈肯伤口上撒盐。

“你妈”自然不是指陈肯亲妈,是他那来头极大的后妈。“三胎”其实是后妈怀的第二胎。既骂陈肯的父亲靠老丈人上位,又骂陈肯独子的地位不再,还顺带羞辱了陈肯的亲妈。

怎幺会有我这幺刻薄的人。

人家前一秒还在表白,下一秒你这样骂他。

赵却观察陈肯的神色,头依然昂得高高的。

陈肯薄唇翕动,   最后,竟然笑了。

“赵却,我脑子有病才喜欢你。”陈肯说。

赵却冷笑,“喜欢我的能从我家门口排到巴黎,你领号排队去吧。”

陈肯“蹭”一下站了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赵却吓了一大跳,强装镇定,依然翘着二郎腿,抱胸,昂首。明明陈肯站着居高临下,她却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陈肯想就此走掉。

可他想起赵却屁股后面的那一大帮子追求者,但凡他今天就这样走了,依赵却的性格,下一次见,一定是二人之一的婚礼,再下一次就是葬礼。

陈肯站起来的动静已经引来些许客人的注意。

赵却那个漂亮的同学也擡头往这里看。

陈肯突然升起一股快意,他头皮发麻,在注视中,他快速俯下身,撑住赵却的椅背,一把钳住赵却的下颚,低头在她脸颊狠狠亲了一口,亲出不大不小一声“嘬”。

赵却惊呆了,还没来得及反应,“法拉利”的脸在面前第二次陡然放大。

陈肯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她的脸颊,还伸出舌头在牙印上舔了一口。

“啪。”

一声脆响。

陈肯被赵却扇得脸偏到了一边。

赵却骂他:“你神经病?”

陈神经病被骂的笑起来,单手攒住赵却两只手,劈头盖脸在赵却脸上狂亲一通。

“嘬嘬嘬嘬”声不绝于耳。

赵却怎幺挣都挣不开,急中生智,猛一擡腿,膝盖狠狠撞在陈肯的裆上。

陈肯白着脸又嘬了几口。

赵却又猛击几次。

陈肯疼得受不了了,松开了赵却,倒在自己原先坐的椅子上。因为忍痛而表情狰狞,颤着声音,咬牙说:“帮…我打…下120。”

赵却一边抹脸上的口水一边冷笑一边打120,“除了弄得我一脸口水,你还有什幺用。”

赵却的美女新同桌目睹了全程,不无震惊地对假韩男说:“第一次见强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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