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紫罗兰

十六岁的埃利奥特·斯通,还不是如今这个冷静自持的斯通先生。

那时,他是被一种名为“狂躁症”的恶魔扼住喉咙的少年。一次剧烈的狂躁发作,他砸碎了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对试图靠近他的父母咆哮嘶吼,最终被强行注射了镇静剂,送往一所昂贵的、守卫森严的私立精神疗养院。

他觉得自己像被囚禁的怪物。一周后,在一个看护交接的短暂间隙,被药物和绝望折磨得瘦削不堪的他,竟奇迹般地撬开了窗户,穿着病号服,赤着脚,疯狂地逃出了那里。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他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犹豫不前,埃利奥特将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拽下来扔给他,嘶哑地报出了长岛家中的地址。

车子最终停在了那片熟悉的、绿树成荫的豪华别墅区外围。他不敢从正门进去,怕立刻被抓住。他像个小偷一样,沿着熟悉又陌生的围栏跌跌撞撞地走着,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狂躁后的虚脱和恐惧几乎要将他击倒。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听到了清脆欢快的笑声。

他循着声音,透过邻居家华丽的铁艺栏杆缝隙,看到了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阳光灿烂的巨大草坪上,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男孩正在和一只金色的拉布拉多犬嬉戏。男孩穿着白色的棉质衬衫和短裤,棕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皮肤白皙得几乎透明。他笑得那幺开心,那幺毫无阴霾,仿佛世界上所有的烦恼都与他无关。他被阳光、绿草、宠物和不远处微笑着注视着他们的、显然是家人的男女包围着,像一个被整个世界精心宠爱着的、纯洁无瑕的小天使。

那是年幼的莱恩·维奥莱特。

那一刻,疯狂奔跑的埃利奥特猛地停住了脚步。胸腔里那颗因为恐惧和狂奔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按住,奇迹般地缓缓平复下来。少年莱恩身上那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快乐和美好,像一道光,穿透了埃利奥特内心的黑暗和狂乱,带来了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近乎神圣的宁静。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忘记了逃跑,忘记了恐惧,只是痴痴地看着,仿佛那是沙漠中唯一的海市蜃楼。

直到他家的保姆阿姨发现了他,惊呼着跑过来。埃利奥特没有反抗,他任由保姆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回家。临走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阳光下的男孩。

他被重新送回了疗养院。但这一次,他的心里不再是一片漆黑。他有了一个秘密的、美好的寄托。他积极配合治疗,因为他想快点好起来,他想有朝一日,能够堂堂正正地、走近那个像天使一样的男孩。

三年后,他的情况稳定下来,被父母送往瑞士一所更顶尖的、管理也更严格的机构进行后续康复和巩固。他被允许回国,已是十九岁。回国后第一件事,他就是暗中打探那个男孩的消息。

他知道了他是莱恩·维奥莱特,维奥莱特家最受宠的小儿子。他像个卑劣的偷窥者,雇佣了私人侦探,定期获取莱恩的照片和消息。他看着照片里莱恩逐渐褪去稚气,变得越发精致漂亮,像一朵精心培育的紫罗兰,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他偷偷去过莱恩的学校,躲在舞蹈教室窗外,看到十五岁的莱恩穿着紧身舞衣,踮起脚尖练习芭蕾。那一刻的少年,纯洁、高贵、带着不容亵渎的美,让十九岁的埃利奥特自惭形秽,只敢远远看着,不敢靠近半步。

再后来,莱恩二十出头,公开出柜,男友换得勤快,名声张扬。埃利奥特得知这个消息时,内心五味杂陈。他高兴,因为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了渺茫的希望;但他又恐惧,恐惧自己潜在的病情复发可能,恐惧自己无法给莱恩那样耀眼的人带来幸福,反而会成为他的拖累和污点。他只能继续躲在暗处,看着莱恩和不同的人亲密,每一次都像有刀子在剜他的心。

他不再接受任何男女的靠近,对外维持着“直男”、“工作狂”的形象。但他开始暗中研究莱恩的喜好,分析他每一任公开男友的类型——艺术家、模特、运动员……他发现自己竟可悲地、无意识地开始模仿那些特质,努力健身保持最好的状态,将自己打磨成莱恩可能喜欢的样子。他扩大斯通科技的影响力,让自己足够强大和耀眼,潜意识里觉得只有这样,或许才有资格站到莱恩面前。

这一切的隐忍、等待、漫长的暗恋和精心布局,终于在那晚的宴会达到了顶峰。他以为他迈进了一大步,却没想到第二天清晨就骤然破裂。

药物的作用让回忆变得支离破碎却又异常清晰。埃利奥特躺在冰冷的皮沙发上,手臂下的眼眶一片湿热。

原来他所有的“一见钟情”,不过是漫长暗恋的最终爆发。他所有的“莫名其妙”,都藏着长达十数年的痴狂与卑微。

而这一切,莱恩·维奥莱特,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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