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醒来的第三日,天色刚亮,苏总管便带着一份细密到可怕的日程册来到内殿。
「启禀公主,这是您的每日例行。」她双手奉上册子,语气沉稳,眉眼垂得很低。
册子翻开:辰时早膳、巳时院中小憩、午前与总管听取府内阅报、午膳后去后园赏花、酉时前沐浴……
这样的生活,看似闲适至极,但密密麻麻的细节中夹杂着几行极让乐安头皮发麻的字——
「未时后宫苑清谈,择男侍共坐。」
「戌时暖阁夜饮,命侍郎侍卧。」
她眉心微跳,阖上册子,干笑:「……这是以前我定的?」
「是。」总管语气不变,仿佛这一切再正常不过。
乐安咽了咽口水,心里暗骂:这哪是正常生活,分明就是日复一日的荒唐剧本。
午前,总管带她巡视府中。走到西厢,便是暗卫营所在。
墨玄正在场中训练,黑衣劲装,动作凌厉,刀光在日光下寒气逼人。听到脚步声,他停下,转身行礼,动作简洁到没有一丝多余。
「参见公主。」他低垂着眼,声音沉稳却疏远,像一堵隔绝气息的墙。
乐安心头有些闷,自那天院中短暂的对话后,他便这样,恭谨得挑不出错,但不再与她有任何多余目光的交会。
总管在一旁恭声介绍:「暗卫营共三十二人,皆由墨统领亲自训练,另全府侍卫也归他节制。」
乐安听着,视线忍不住落在墨玄背上那条还未褪去的鞭痕。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只是关注下属伤势,却偏偏在她脑海里,窜出原主曾以指尖沿着那伤痕滑过的触感。
她猛地移开视线,假装去看旁边的兵器架。
墨玄似乎察觉到什么,眉峰微动,但终究什么都没问。
午膳时,乐安在暖阁用餐。菜色精致,但她刚动了两筷子,案头的酒壶便被人悄悄换成了茶。擡眼一看,是墨玄,他面色如常,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你怎么……」她刚要开口。
「公主伤未愈,饮酒伤身。」语气平淡得不带任何情绪,可那种熟门熟路的细心,却让她意识到,他虽疏远,却仍旧默默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入夜,总管再度进殿,恭声道:「启禀公主,今日轮值夜侍的三位已在外候命。是照旧……还是?」
「夜侍?」乐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总管语气不急不缓,「照旧,三位共侍,两位暖榻,一位沐浴前奉香膏,为您松肌。」
她脑中轰地一声炸开,肢体记忆又涌了上来:原主斜倚在榻上,唇边带笑,任由两名俊美的侍郎替她揉肩、轻抚手臂,甚至低声耳语……
虽然记忆里并没有更进一步的画面,但那氛围已足够让她耳根发烫。
乐安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免了,今晚不必。」
总管愣了片刻,垂首应下。然而当她转身退下时,乐安清楚看见她眼底那抹掩不住的讶异。甚至,还有点怀疑。
那一刻,乐安才真切感受到,这座奢华无比的府邸里,每个人都记得「原来的乐安公主」是怎样一个人。而她,现在走的每一步,都与那个形象背道而驰。
在远处暗影里,墨玄静静站着,目送她回内殿。他没有靠近,没有出声,唯有那双漆黑的眼,似乎在悄悄记下她的每一个变化。
霜花轻手扶住乐安纤细的手臂,带着她慢慢走向浴池。水汽袅袅,香气氤氲,映在光滑的瓷砖上,宛如薄雾裹着少女的身影。乐安擡头望向镜中自己,长发如墨,肌肤晶莹,眼神清澈而带着一抹陌生的灵气,心中一震,肢体之间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令她忍不住低咬下唇。
霜花熟练地为她解开衣襟,柔声道:「公主,水温已合适。」乐安被搀扶着走进去,褪下外衫时,能感觉到霜花的动作格外轻柔,像是生怕碰疼她。温热的水浸上肌肤,她轻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被暖意包围。
「霜花……我以前……」乐安声音低得几乎是自语,眼神闪烁,「那些男侍……都怎么陪本宫的?」
霜花微微停手,轻轻将一缕湿发拨到耳后,语气婉转:「公主,府中男侍皆循礼法侍奉,按摩、服侍皆有规矩。……但原来公主喜爱细腻呵护,常令男侍于夜间以手法、口法辅助,助您舒缓疲惫。譬如……让他们脱得赤裸,在您的榻上为您按腿、揉肩……还会命他们口中含着香酒,喂您。」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有时,您也会用手去抚慰他们,甚至令他们彼此亲近以取悦您……」
乐安听得耳尖一热,忍不住轻咳,「还挺……会玩啊。」
乐安愣住,心口一紧,脑中竟浮现一股肢体记忆,那是一种熟悉的亲密感,原主曾经调笑式、半撩拨地与墨玄或其他男侍有过接触。她心跳加速,肩膀微微僵硬,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贴近这熟悉的手感。
霜花见状,没有再多说。乐安心中暗暗思忖:原主真的做过这么多荒唐事吗?这世界的自己……竟然还带着那份「肢体记忆」,只是一个眼神,就能感到暧昧。
「您以前的确喜欢这样。」霜花看她一眼,心中暗叹。如今的公主脸上带着的是纯粹的惊讶与些许害羞,而非往昔那种肆意的兴味。
乐安想了想,忽然压低声音问:「那墨玄呢?」
霜花一怔,微微侧首,「墨统领身份不同,怎会成为男侍?他……出身极低。」
乐安听得更好奇,「说说他的事。」
霜花的声音放得很轻:「他是幼时被弃于战场尸骨之间的……被路过的行商救下,可没多久就被卖给人贩子。因体质异常,力大无穷,却又不受控,被当作畜生一般丢进血腥兽斗场。」
她的眉心微蹙,「听说那时他全身是血,被野兽撕咬得皮开肉绽,却死死咬牙不倒下,因为一旦倒下,就会被拖去喂食野兽。」
乐安屏住呼吸,心口似乎被揪住。
「后来,您幼时偶然外出时看见了他,觉得有趣……便带回宫中。」霜花顿了顿。
「少年时,他被暗卫营统领慧眼识中,破格收为徒,在一次次生死任务中脱颖而出。后来接任公主府暗卫统领,武力值排行第一。」
乐安若有所思地沉默,忽然脑海里闪过一幕陌生却真切的画面,自己用手指挑起墨玄的下颌,语带笑意地靠近,那双黑眸在近距离下微微颤动,却不敢躲开。
那不是她的记忆,却像刻进了身体里的感觉。
她不自觉心口一紧,原主与他,曾有过不少暧昧的肢体碰触,甚至带着半分撩拨的戏谑。可如今,她只是多看他一眼,就觉得气氛异样得让她脸烫。
霜花看她沉默,以为她不喜墨玄,心里暗暗叹息。
替她擦干身子、换上寝衣后,霜花低声道:「公主,总管那边已得了您的旨意,今晚不会安排男侍侍寝。」
乐安伸手拉过锦被,轻轻道:「嗯,不必。」
烛火映照下,她的眼底有些异样的情绪在慢慢聚拢。她并不打算重蹈原主的荒唐,但关于墨玄……她有种说不清的好奇。
霜花低声道:「公主安睡吧,奴婢在外候着。」
乐安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墨玄赤裸背影的身形、过往肢体的接触、微微的悸动。她明白,这一次,她不只是陌生的穿越者,更是真实存在的乐安公主。而这份感觉,将伴随她进入未来每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