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霜陷阱

一周后的傍晚,暮色昏沉。知凛背着沉重的书包刚踏出校门,便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父亲郑金伟,正靠在路边一辆半旧的车旁,朝她略显生硬地挥着手。

知凛的脚步顿住了,心头掠过一丝惊疑。她迟疑地走近,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父亲看到女儿走近,慌忙掐灭了手中的烟蒂,脸上挤出一种难得一见的、带着刻意的温和笑容。

“小凛,放学了?”   他搓了搓手,声音放得很轻,“那个…爸爸知道,这些年…忙…疏忽你了。”   他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语气带着一种笨拙的、近乎讨好的恳求,“给爸爸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一起吃个饭。”

知凛看着他脸上那极不自然的笑容,和他躲闪的眼神,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是长期被忽视后的酸涩?是猝不及防的、一丝微弱如萤火的期待?还是某种强烈的不安预感?她最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紧。

她拉开车门坐上副驾,一眼就看到了座位上放着一个方方正正、包装精美的蛋糕盒。丝带系得一丝不苟。父亲发动车子,语气轻快了些:“给你买的。到饭店再拆,给你个惊喜。”

车子驶向城市另一端。知凛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揪着洗旧的校服布料。她眼角的余光落在那个漂亮的蛋糕盒上,它像一个巨大的问号,也像一个脆弱的肥皂泡。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灯火通明、装饰豪华的酒楼前。知凛跟着父亲走进电梯,穿过铺着厚地毯的走廊,推开一扇厚重的包厢门。包厢里觥筹交错的喧闹声和呛人的烟酒气瞬间将她淹没。

然后,她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主位上那个男人——陈老板。那个在客厅里用污言秽语评价她身体的男人!她的心跳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退得干干净净,手脚一片冰凉。

父亲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女儿的异样,他脸上堆起熟稔的笑容,走上前去,甚至亲昵地拍了拍知凛紧张得僵硬的肩膀,朗声介绍道:“陈哥,这是我闺女,小凛。”   他转向知凛,语气轻松得像是在介绍一个老朋友:“别怕,陈哥是大好人,这次可帮了爸爸大忙了!”

知凛的指尖,几乎是本能地、无声地滑进了校服裤兜的边缘。隔着薄薄的布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柄贴身藏好的小刀冰冷坚硬的轮廓。那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一丝丝渗进紧绷的指尖,如同溺水者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

酒桌上很快恢复了喧嚣。父亲和陈老板等人推杯换盏,高声谈笑,气氛热烈。知凛如同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被安排在父亲旁边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面前的珍馐美味对她来说形同虚设。她被父亲笑着催促着,勉强端起面前一杯不知名的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像吞下了一团火焰,瞬间烧灼着她的食道,呛得她几乎咳出眼泪。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胃里翻江倒海。

在一片模糊的吵嚷和刺耳的笑声中,她隐约听到父亲带着醉意的声音朝陈老板的方向响起:“……陈哥,那就麻烦你…送她回家一趟?我这……还有点事……”

知凛的脑子“嗡”的一声,残留的清醒让她猛地擡起头,想要开口拒绝。但眩晕感和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让她像被扼住了咽喉,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徒劳地张了张嘴。

陈老板的车驶入沉沉的夜色。知凛无力地靠在副驾驶冰凉的皮质座椅上,车窗外的流光溢彩在她模糊的视野里扭曲成一片片斑斓的光斑,剧烈的头痛仿佛要将她的头颅撕裂。车内弥漫着陌生的、浓重的古龙水味和烟草气息,令人窒息。

压抑的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过了许久,知凛用尽全力,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点微弱的声音:“陈哥……”   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我们家……欠的钱……真的……不会再为难了吗?”

陈老板没有立刻回答,他侧过脸,借着仪表盘微弱的光线瞥了她一眼,嘴角似乎勾起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随即转回头去看着前方的路。他笑了笑,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放心吧,小丫头。”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吐出后半句,“**只要你……听话……一切都好说。”

“听话”两个字,如同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进知凛的心脏。她放在裤兜里的手猛地攥紧!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皮肉,但那更深的冰冷和坚硬——那柄小刀的刀柄——被她的手指死死地、几乎用尽全部生命力气地攥在手心。仿佛要将它融进骨血。

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黑暗。而她紧握着那一点点冰冷的硬物,心,已经沉入了比这夜色更冰冷、更绝望的深渊。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