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婚

霍云卿入东宫为太子妃那天,京城上下张灯结彩,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入宫,沿经常街不见首尾,凤辇经御道而行,沿途飞花绣旗,鸣锣开道。

重重繁复的礼节比头顶做了两个时辰的头冠还麻烦,好不容易在婚房内坐下休息,想伸个懒腰,却又被宫人反复按坐在床榻边,几次挣扎无果后,她选择生无可恋地放空脑袋。

由于起了一个大早,又快被繁复厚重的婚服压了一整天,霍云卿累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坐着坐着竟就直接昏睡过去。

待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人还坐着,脖子歪了一晚,一动竟疼得她龇牙咧嘴。

很好,落枕了。

她一把掀开盖头,让人进来帮她梳洗沐浴,一边让人热敷脖颈,歪着脖子倚着床吃早饭,随后太子身边的斐公公才过来通报现况。

东宫上下,阴云密布。

起因是太子此前亲自审理的盐铁案本已经过了三年,却突然有人上奏当初审理案子有收贿包庇之嫌,这等捕风捉影之事本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有的是办法让人闭嘴,问题出在案中被保下的户部侍郎府中,意外搜出与敌国私通的密信——还是那位夫人亲自呈上,亲手揭发夫婿,大义灭亲。

皇帝雷霆震怒,当即下令封锁东宫。消息传回东宫时,东宫已经里里外外被包围得密不透风了。

霍云卿站在窗边,看着东宫外头来回巡逻的侍卫,一脸惴惴不安的样子,眉头还特意皱了几下,仿佛随时都要落泪。

翠儿见她闷闷不乐,尝试安慰她几句却又被霍云卿敷衍过去,她不知道的是她家主子正窃喜着不用歪着脖子去请安,意思意思演个几下,又倒回床榻梦周公去了。

大婚第三天,皇帝下令废太子,她更是省了把陪嫁衣服拿出来的力气,直接搬进了太元宫,传说中的冷宫。

一夜之间,太子被废的消息传遍朝野,如惊雷炸响在帝京上空,朝堂乱成一锅粥,这毫不拖泥带水的速度,让人一时都摸不准皇帝的心思,不少人选择静观其变,但仍有许多朝廷重臣联合上书认为罢黜太子一事过于仓促,请求皇帝三思。

一时间京城动荡,谣言四起,当然,这些霍云卿却是一点儿也听不见,并非她心如止水、两耳不闻,而是冷宫在皇宫东北隅,远离中枢。太元宫地处偏僻冷清,几乎与世隔绝,太子失势,权柄尽丧,原本服侍的宫人们各散,另寻新主。

留下来的除去她自家陪嫁来的翠儿,便只剩太子身边的几个死忠:近侍斐公公与三名贴身随从,服侍是够人的,但要打扫荒置多年的太元宫这些人可远远不够。

霍云卿歪着脖子,呆呆地站在门口,仰头望着寝宫门楣上那块斑驳陈旧的匾额,字迹早已模糊得快认不出来了。

她身后是一箱箱陪嫁之物,整齐堆放在殿前的石砖地上,往后的生活费,恐怕就得靠这些撑着过了。讽刺的是,这些陪嫁里有不少都是来自她那位废太子夫君的政敌们给的添妆之物。

朝堂之上,势力分为三派:前皇后所出的太子,在朝堂上显得弱势,只为一些守旧大臣的拥护,大皇子与五皇子各拥兵权与世家支持,明争暗斗,如今太子遭废,朝堂势必又要重新洗牌一番。

说起来,她的身世也并不比朝堂简单,她祖父是当今朝中赫赫有名的霍阁老,清流之首,手握文官话语权;而她的外曾祖父,则是镇守西北的定国公,一门英烈,世袭武职。这两家一文一武,素来不对盘,朝堂之上多有争锋,早就结怨多年。

偏偏,她那一向温文尔雅的阿爹与性子刚烈的阿娘,居然在一次宴会上对彼此一见钟情,此后一发不可收拾,两家极力反对,便一不做二不休来了个生米煮成熟饭。

为了顾全颜面,霍家与萧家终究还是让他们拜了堂,但条件是需自立门户,往日不可以世族自居。

不得不说阿娘眼光极好,阿爹相当争气,一步步白手起家,从基层小吏做起,用整整十年的时间,现在当上户部尚书,成了当朝重臣。

说回朝堂局势,大皇子燕承昀,生母霍贵妃,霍阁老的大房嫡孙女,她要喊一声姑母;而五皇子燕璟行则是贤妃所出,定国公府嫡次女,正是她的姨母。

出嫁之时,定国公府与霍家几乎同时送来珠宝缎匹、珍稀药材,一箱箱堆满了中堂,道是为她添妆撑腰,实则锋芒太盛,几乎压过了自家准备的正经嫁妆。

旁人只以为她荣宠风光,却不知这满堂珠翠,早已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两家势力暗地交锋,借她之名明争暗斗,她唯一难办的地方便是不知这些入了太子耳里又会引得多少猜忌与防备。

灰扑扑的地面上满是杂乱不堪的脚印,宫人正忙着清扫多年未动的积尘,翠儿手里的扫帚一起一落,尘埃四起,霍云卿才刚踏进门槛,就吃了一嘴灰,皱着鼻子连忙侧身走进偏殿,想看看未来不知要睡上多少年的床榻是否还能凑合著用。

谁知目光才刚落到床边,床底便倏地窜出一团黑影,风一般朝她扑来。

她立时尖叫出声:「耗子!!!!!!!!」

转身便想逃,却一脚踹上门槛,踉跄间重心失控,直直向前扑去。

完了......入冷宫第一天就要吃一脸灰了!!

霍云卿紧闭着眼迎接自己的悲惨结局,没料到那预期中的扑街疼痛并未降临,却意外扑进了陌生而温暖的怀抱之中,沉香悠然盈满鼻间,清冽中带着暖意,她怔了一瞬,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慌乱地擡起眼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清绝的面容——长眉入鬓,目若点漆,鼻梁挺翘如玉,薄唇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男子垂眸望着她,眼神含着几分戏谑,揽着她的手却稳稳地托住她。

「新婚之夜叫夫人独守空房是为夫之过。」

声音如清泉撞玉,含着七分笑意三分歉然,温和中透着男子独有的磁性,轻轻敲开她的心门。

霍云卿怔怔地望着,心跳竟不受控制地乱了节拍。

她忽然就理解了,为何当年阿爹阿娘能仅一眼便不顾一切。

原来,一见钟情,是真的。

从此眼底,再难容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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