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垂落,钟磬声自九霄而来。
百丈高的天枢台上,青铜神树缠绕着千年藤萝,树冠没入云端,枝桠间悬挂的鎏金铃铎随风轻响,恍若神谕低语。
我立于神坛中央,玄色祭服绣日月山河,广袖垂地,腰间螭龙玉带映着晨曦。双手捧青铜酒爵,酒液倾洒的弧度与祭司吟诵的祝祷声完美相合,仿佛这场祈福之舞已演练过千百遍。
脚下是万阶青玉长阶,直通城墙,阶下黑压压跪着文武百官。
“——皇天在上,佑我大端风调雨顺,国祚绵长!”
最后一声钟鸣穿透云层,惊起栖在神树上的白鹭
皇帝负手立于雉堞旁,明黄龙袍被风吹得鼓起。
他望着拾级而上的女儿,恍惚间与十五年前那道身影重叠——那时孝德皇后也是这般,在祈福礼后含笑登上城墙,将手中桃枝抛向欢呼的百姓。
城墙之上,朱红旌旗猎猎作响。
“父皇。”我停在他身侧三步处。
皇帝没有回头,目光仍落在城墙下涌动的人潮中,“当年你母后最爱在此处看烟火。”他忽然擡手,指尖拂过斑驳的墙砖某处,“这里曾有她刻的一行小诗。”
我顺着他的指尖望去,青砖缝隙里藏着极淡的墨痕,依稀可辨“愿为长风”四字,后半句已被岁月磨蚀。
“陛下!殿下!”礼官疾步上前,打破凝滞的气氛,“吉时已到,该撒福钱了。”
我颔首,再擡眸时已敛去所有情绪。
我接过宫人奉上的鎏金竹篮,篮中堆满系着红绳的银锞子,每一枚都刻着“太女赐福”。
城墙下骤然沸腾。
“快看!是皇太女殿下!”
“天佑大端!殿下千岁!”
欢呼声如潮水漫过玉京城,我抓了把银锞子扬手洒下,百姓们争相伸手去接,仿佛接住的是天神恩赐。
我凝视着那些仰起的脸庞——有白发老妪抱着幼童,有布衣书生高举竹简,更多是满面尘灰的贩夫走卒。
“殿下,该说祝词了。”礼官小声提醒。
我却忽然向前半步,掌心按在冰凉的雉堞上。
这个动作让礼官险些打翻竹篮——按礼制,储君不该与百姓离得这般近。
“三年前洛水决堤时,本宫见过你们。”清泠嗓音借着东风传遍城墙内外,喧嚣的人潮突然寂静,她的声音陡然擡高,衣袖被东风吹得翻卷如云,“那时你们接的不是福钱,是本宫亲自分发的赈灾粮。”
一片银锞子从竹篮边缘滑落,坠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
“今日这声千岁,本宫只当是诸位许给河清海晏的诺。”我又抓起一把银锞子,这次却未抛洒,而是握在掌心递向最近的百姓,“祈福之礼,当与民共担。”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抽泣。
老妪攥着接住的银锞子,颤巍巍地朝城墙叩首;书生将银锞子郑重系在书箱上;挑夫抹了把脸,把银锞子塞进怀中贴身口袋。
不知是谁先跪下,黑压压的人潮如麦浪倒伏,万岁声震得城墙都在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