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就是这路上的最后一晚了,凑合凑合吧。”
马车停在城中的一家旅店前,李将军亲自扶着抱着猫的孟矜顾走了下来,他说话的口气闲适随意,听不出来一丁点对于这位奉旨成婚的未来少夫人的尊重。
“要不是带着这幺些东西,你又坐的马车,按定远铁骑的奔袭速度早就到了。”
似乎他还有点嫌弃的意思,孟矜顾戴着帷帽,皱了皱眉擡头看了看,有些狐疑。
定远铁骑奉旨进京,此前她一路而来都有地方主官的热情接待,谁也不敢不给定远铁骑和圣上旨意有所怠慢,定远铁骑按军规在城外驻扎过夜,但总会安排两人护送孟矜顾在城中地方主官安排的别院住下。
今天却不同,这位小将军似乎直接谢绝了地方主官的安排,反而安排孟矜顾住在旅店之中。
而且也不再是两人护送,只他一个人跟着孟矜顾进了城。
李家人似乎都是一副纨绔作态,他一身轻甲把碎银抛在旅店的柜台上,直接要了两间最好的房间。
店家相当有眼力见,一下就认出了他这身定远铁骑的打扮,忙不迭地把他们二人送到了楼上,伙计们也上上下下地为他们准备着。
“那幺李将军,我先休息了。”
孟矜顾走到店家准备好的客房面前推开房门放下了雪团,急不可耐地想要脱身,一点都不想和他再多相处。
“慢着,孟小姐。”
手腕一下被那位小将军捉住,孟矜顾大惊失色,完全没想到定远铁骑的人会如此轻浮孟浪。
在这位小将军到来之前,护送她的定远铁骑上上下下都对她恭敬有加,毕竟李承命是这支北地强兵毫无疑问的继承人,她是李承命即将过门的夫人,又是李家求来的圣旨赐婚,他们唯恐这一路舟车劳顿让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不爽利。
“这儿可不是神京,我们辽东没那幺多规矩讲究,戴着帷帽你不累得慌吗?”
说着他就要掀开帷帽,似乎是在好奇她的样貌,孟矜顾一时惊惶失措,擡手就扇了他一巴掌。
“李将军,请你放尊重一点!”
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阵女子袖口的香风缭绕,被美人抽了一巴掌的男人有些惊异,他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庞,张了张嘴愣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说什幺。
“孟小姐手劲儿还挺大。”
还是那幺轻浮孟浪的口气,气得孟矜顾扯开被他扣住的手腕,转身就往里走去,重重地摔上了房门。
她摘下帷帽,胸口起伏不停,显然是被那位小将军气得不轻。
雪团已经在房间里四处巡视了一圈,见主人进来又兴高采烈地在她裙摆边轻轻蹭了起来。
孟矜顾气得又掉眼泪,这李家人随便来一个都可以对她如此放肆,以后真到了府上还有她好日子过吗,谁说得清这是报恩还是报怨?
带着怨怼之意,孟矜顾整夜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整备出发,隔着帷帽她也横了那位小将军一眼,只是对方浑然不觉。
上了马车启程出发,孟矜顾困得昏昏沉沉的,一路上都在补觉。
被吵醒时,马车外的声音和此前一路上似乎完全不一样,马蹄声和兵器冷冷擦刮声都乱得要命。
“有伏击!全队列阵迎击!”
孟矜顾吓得瞬间清醒,她知道辽东定远铁骑一直和北蛮各部交战,可她不知道她此去路途上还会遇到袭击。
她正准备掀开车帘看看情况,却见一人自队尾猛地打马上前,抄着一柄长枪高声怒骂。
“北蛮哪个部的这幺不长眼?我带人他们都敢劫,脑袋不想要了是吧!”
凌厉的弓箭声破空而来,孟矜顾吓得赶紧放下帘子,抱紧了慌张的雪团死死护住。
“留一活口,其余全歼!”
李将军暴喝的声音响彻全队,定远铁骑一呼百应,除一小队人护在马车周围,其余悉数列阵前袭。
孟矜顾完全不敢再看外头的情况,只听得兵器相交和高声辱骂,她瑟缩在马车一角,外头的骑兵还安慰她,“孟小姐别怕,我们杀北蛮人可是熟手,你就放心吧!”
在神京长大的孟矜顾哪儿见过这种血腥场景,她听到外头有人落马惨叫的声音吓得直发抖,唯恐是定远铁骑的人落下马来,下意识地攥紧了帕子捂住脸不敢出声。
伏击的北蛮人似乎并不是大部队,战斗很快停止。
“回去告诉你们的人,明天定远铁骑办婚事,有种就来喝喜酒,老子定陪着你们不醉不休!滚吧!”
孟矜顾还没从惊惧里缓过神来,车帘被猛地掀开来,一张俊朗非凡的脸庞出现在马车窗边,他提着一柄沾血的长枪,那张俊脸上满是溅上的蛮族血液,额前发丝微乱,眼神阴冷面露寒光。
“没事儿吧,孟小姐?”
自从他加入队列中来,这还是孟矜顾第一次看清这位李将军的容貌。她抱着雪团捂紧了嘴,却分明吓得叫都叫不出声来。
“我们辽东就是这样,你尽快适应吧。”
他看到神京的文雅小姐抖个不停的样子似乎颇为得意,轻笑着撂下这句话,放下帘子打马而去。
“收拾收拾,人头割下带上,回去领赏!”
“是!”
定远铁骑们相应的声音带着志得意满的笑意,似乎只有孟矜顾一个人觉得恐怖至极。
辽东究竟是什幺鬼地方!孟矜顾眼前一阵发黑,恨不得立刻抗旨拒婚。
接下来的半日路程,孟矜顾闻着那股子血腥气恶心得要命,一口都吃不下。
抵达辽东重镇锦州城,定远铁骑径直入城,和在其他地方百姓畏惧不同,锦州城的百姓对定远铁骑颇为爱戴,一进城就听到“定远铁骑又打胜仗啦”的奔走相告声。
马车停在了一处大宅面前,一位贵妇人竟带着女儿和一众仆妇等在宅院门口亲自迎接,完全没有当家主母的矜持之意。
孟矜顾被扶下马车时,脸色仍然十分苍白。李将军下马来从她身边走过,那股血腥气引得孟矜顾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但徐夫人立刻快步走过来亲亲热热地按住了她的肩头,嘘寒问暖。
“我的娇娇儿,这一路上可是辛苦?我可是一直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你呢,可算是来了。”
孟矜顾有些怯生,她只隐约记得三年前在父亲的丧仪上和这位徐夫人见过一面,可也记得并不真切。
“劳夫人担心了。”
“给她弄点吃的吧,一整天都没吃什幺,”李将军从旁走过,语气漫不经心,“我带兵回营了。”
李府的下人正在筹备着明日的婚仪,府上已被红绸装点一新,徐夫人没空搭理他,连忙揽着孟矜顾的肩头,高声吩咐下人去准备吃食。
一小女郎紧紧跟着,不住地打量孟矜顾,还趴在徐夫人袖边大大方方地说道。
“嫂嫂长得可真好看,跟嫦娥下凡似的。”
孟矜顾有些不好意思,微笑着同她点了点头,小女郎不胜欣喜。
“忘了跟你介绍,这是我的小女儿,名叫随云。”
徐夫人的小女儿自然是李承命的小妹妹,看起来倒没有那种李家人的跋扈劲儿,一张圆脸可爱得紧。
“随云妹妹安。”
“嫂嫂你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就好,我们家是最没规矩的,你想干什幺就干什幺!”
徐夫人笑着刮了刮女儿的鼻子,同孟矜顾说道。
“辽东北地比不得神京,我又是市井出身,不讲那些规矩,日子过得舒服自在就好,既然是我相中了你,以后也是拿你当我自己女儿一般对待,今晚且好好休息,明日大婚之后,你就是我的好儿媳了。”
孟矜顾面上只能微笑,可心里仍然是阵阵打鼓。
要嫁给那个恶名在外的李承命做夫人,哪怕是他的母亲妹妹再好相处也让她不由得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