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一张不大的沙发椅,却刚刚好让两人拥在一起。

病房内的暖通空调处于运行状态,然而叶舒仍觉得浑身发冷,至少在坐下之前手脚都是冰凉的,坐下之后,便躲在他的怀里,被他的大衣紧紧包裹。

眼睁睁看着方玉英毫无生气的躯体,叶舒彻底体会到什幺叫无能为力。

但有一股力量支撑了她,是温暖而坚实的他的胸膛,也是环绕在耳边的他的话语。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到,他乐此不疲的叫她“舒舒”、“宝贝”,她感觉有一股炽流涌进她的四肢百骸。

“你睡会儿,我来守着。”他说。

叶舒摇头,她睡不着。她记得医生的话:如果方玉英不能在七天之内醒来,那她就有成为永久性植物人的可能。

沈易洲仿佛知道她的心思。

“宝贝,那位医生算不上是这个领域的专家,所以他说的话并不能代表权威。”

叶舒闷闷的“嗯”了一声。

“这个姿势别扭吗?要不要坐我身上来?”

“不用。”叶舒说,坐他身上他没办法睡觉,她希望他累的时候也能有个倚靠。

“你睡,”她说,“靠在我身上。”

他发出沉沉的一笑,摸她的脸颊,又摸她的耳垂。

“宝贝,不用管我,我不累。”

他在她发顶亲了一下。

两人就这样直到天亮,其间她应该睡着过十来分钟。

第二天早晨,他替她准备好了毛巾和热水,就连递来的牙刷上,也沾着牙膏。

然后他让她上厕所,并嘱咐不能蹲太久,免得头晕站不起来。

说这话时他丢了颗糖到她嘴里,叶舒惊讶这幺多年过去,他竟然还记得她说过自己极其偶然会犯低血糖。

昨晚的年轻人又送来早餐,虽然有芋泥面包,但叶舒仍然没胃口。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上午有两位本市著名的学者教授到访病房,叶舒曾在方玉英确诊肿瘤之初就挂过他们的专家号,却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挂上。

他们详细看过方玉英的诊疗记录,又和主治医师交流了大半天,最后他们对沈易洲说认可治疗方案,并建议等方玉英苏醒之后再考虑转院。

“苏醒的可能性有多高呢?”叶舒问。

“这个不好说,但我们认为家属的呼唤和接触会很有帮助。”

直到两位专家离开,叶舒仍愣在原地。

对方玉英来说,叶舒应该称不上是“家属”。

“不要这样想,舒舒。”沈易洲再一次拥她入怀:“我就在这里,我和你一起面对。”

“我不知道该不该叫他们来···”叶舒哽咽难言。

“暂时没有必要,除非我们俩人的努力都换不回一个结果,到那时我会通知他们立刻从酒店过来。”

“但时间会够吗?期限是七天···”

“四天,我们有四天的时间,再预留下三天,好不好?”

她没有回答,只是埋在他胸口啜泣不止。

他轻抚她的后脑勺,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她的艰难抉择。

“好。”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说。

-

叶舒喁喁私语的讲述着母女俩的过去时光。

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凡是印象深刻的事情她都要和盘托出。

扎辫子;穿裙子;捉蝴蝶;弹钢琴;学单板受伤;初潮的慌乱;母亲节的鲜花;   周末的电影院···许许多多记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我来。”叶舒擦完方玉英的右肢,沈易洲从她手中接过毛巾。

另一条拧干的热毛巾递到她手里,接过的毛巾立刻被他盥洗。

从未想过,他们之间,竟配合得如此默契。

一天很快过去,晚上他们照例拥在一起,叶舒提议两人轮流睡觉,但沈易洲只说不用。

“闭上眼睛。”她紧盯着他的脸庞。

“·····”他唇边带笑。

“不要睁开,我时时检查。”

那天晚上她睡了两个小时,但也听到了只有几分钟的他沉沉的呼吸音。

年三十那天,她明显焦虑,为方玉英活动四肢也仿佛没有力气。

“宝贝,我来吧。”他说。

她听了,眼中含泪的点点头。

那天晚上她选择坐在他身上,紧紧圈住他的脖子。

“易洲,你不回家过年吗?”她听见外面的鞭炮响。

“我爸在家,但我很少回去。”

叶舒缓缓转过头,不知该说什幺。

“没事,有他的朋友陪他。和我比起来,他们之间明显更有共同话题。”

“是,你手机都没响过一次。”她笑。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孤单。”他也笑。

过了很久,鞭炮声终于停止,已是大年初一。

“易洲,你开了静音,是吗?”

“·····”

他没来得及开口否认。

“谢谢,新年快乐。”她望一眼病床,更进一步的和他脸庞相贴。

-

温芸霏放下手机,整个人凑近韩卓的宽肩。

她清晰的看到他的喉结滑动,鼻梁挺阔,眼尾似钩。

她觉得心痒难耐。

“喂,看见了没?就是这样通关。”

“哦。”她回神,视线被迫转向无聊的手机游戏上。

他‘啧’一声:“我一般不推荐打游戏前先看攻略,但你这种情况除外。”

“我不会嘛···”她撒娇:“要不你登我账号···”

余光突然捕捉到餐桌对面有人坐下,还没来得及擡眼,觉察到旁边的男人浑身一僵。

温芸霏顿时警铃大作。

-

“?”韩卓一言不发的盯着来人。

女人沉默半晌,轻启双唇:“上次的话,还算数吗?”

这下轮到另一方沉默。

“请问你是···干什幺?”温芸霏的脸色像是开了果子铺。

但姜眠一个眼神都吝惜赐予。

仅限他俩的战场,似有一刀一剑在半空中交锋。

“戴着墨镜···我怎幺知道你的诚意?”

她伸手欲摘。

“等等。”看一眼周围,他又立刻改变主意。

“你想好了?”他微擡下巴,表情很淡。

“是。”

“到哪种程度?”

“最高。”

这下轮到他开果子铺。

“···你开玩笑?!”

“不愿意就算了。”她脸色一沉,就欲走人。

“愿意!”他即答,脑子里已经有烟花乱炸。

“外面等你,五分钟处理好。”

她嘴角一扬,是留给那道非善的目光。

-

“学长···怎幺回事?”温芸霏一脸惊惶,他们的交流她似懂非懂。

韩卓咬了一根烟,却到处找不到打火机。

“学长···”她带着哭腔:“晚上我们两家还要吃团年饭···”

“嗯,想吃就吃。”韩卓拿下烟,语气敷衍。

“我爸爸妈妈,还有我哥哥都特别特别喜欢你···”

“嗯,谢谢,谢谢。”

他终于镇定下来,然后开始脱卸腕表。

“那种女人不干不净,和你根本不是一路人!”她慌不择言,只想拼命挽留住他。

果然他动作一顿。

温芸霏立刻拉住他的手臂。

“都是出来卖,谁比谁高贵?”他冷冷一笑,将她甩开。

温芸霏跌回座椅,呆若木鸡。

“上次你说你哥买不到同款。”他把腕表往她手里一塞。“不用道谢,送给他了。”

话音落下,他头也不回,潇洒离场。

-

早茶店门口。

“拿着。”他说。

姜眠看了眼他手上的一盒虾饺。

“站这儿别动,我去开车。”

临近中午,终于准备好所有材料。

“真会挑时间。”他气喘吁吁。

“不也办好了?”她依旧冷脸。

“砸钱能不办好?”

“不是你的长处吗?”

但“长处”二字听上去明显有暧昧的意思。

只听嗤笑一声,姜眠转脸向着窗外。

-

两人直奔民政局。

“不开门怎幺办?”

“开。”

“你提前了解过?”他勾唇。

“废话。”

一个转弯,目的地就在眼前。

他“嘶”一声,突然想起:“你怎幺知道我们在哪儿?”

“她把照片传上网,开了定位。”她面无表情,语气很淡。

“你从我的账号摸过去的?”他压不住唇角。

姜眠干脆懒得回答。

“···看来不亏。”韩卓自顾自地笑。

-

大年三十来领证结婚的人,估计就他们一对。

钢印按下,他们正式结为夫妻。

韩卓对那合照相当满意,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笑。

“需要开户籍证明的人,有什幺值得骄傲的?”

“·····”

“好的,上车吧。”拿不到户口本是事实,因此他并不介意她的呛声。

“?”

“不买戒指?”他一脸震惊。

“不是买过了?”

他愣了几秒,反应过来:“那是钻戒,不是婚戒!”

-

关门的店铺,又为他而打开。

“韩先生,您请慢慢挑。”

韩卓看一眼姜眠。

“随便。”

他皱眉:“这种事能随便?”

姜眠眼睛放空,再不回答。

“那就最贵的!”

只有销售小姐笑成一朵花。

“试一下。”

姜眠沉默着走过去,伸出手。

“好漂亮!”销售小姐海豹鼓掌。

“就这个!”韩卓一双眼睛比星辰闪亮。

-

刷卡结账。

“现在能提供刻字服务幺?”

“能!师傅已经赶来了。”

韩卓点头。

“为您独家定制。”服务人员拿出纸笔。

韩卓写出了“挥斥方遒”的气势。

-

出门天都黑了,街上人烟绝迹。

“去哪儿?我送你。”

“回家。”

韩卓点点头,开到她家楼下。

一张门卡扔过来。

“地址我稍后发你。”

“行。”她拉车门,车门上锁。

“什幺时候搬?”

对视两秒——

“有空再说。”

“什幺时候有空?”

“难说。”

“······”

“开门。”

韩卓放她下车。

-

橘色的感应灯光,照亮一层层回家的楼梯。

每个转角,似乎都能听到春晚的声音。

直到敲响熟悉的老式防盗门——

“小眠,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姜眠摇头,一边换上拖鞋。

“那你坐会儿,我去热饭!”

姜眠点头,径直走向窗边。

“小眠?”经过沙发,父亲回头看她。

“爸爸。”姜眠低声应道。

然而有更重要的事,她加快脚步——

刚好看见那道身影钻进黑色奔驰。

“在看什幺?”父亲好奇。

“没什幺。”她微微一笑。

“快去洗手,你妈妈在给你热饭。”

她点头,慢悠悠走向卫生间。

刚打开水龙头,看见手上的戒指,她取下来,正对着光。

内圈一行刻字,击中她的眼睛——

One&only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猜你喜欢